眩晕感太强,眼皮发沉。
火车在铁轨上奔驰,时不时发出“咣铛、咣铛”的声响,也通过车窗将这份震动感传给楚砚溪。
楚砚溪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默默审视自己的身体状态。
后脑剧痛——估计被对方粗鲁击打过。
口腔残留着一股奇怪的苦涩味,全身酸软没有丝毫力气——她被下了镇静剂类药物,暂时身体活动受制,无法说话,求助困难。
楚砚溪回忆着书中所记录的一切。
乔昭然,19岁,一个来自湘省小县城、江城大学的大二年级化学专业学生。她父母都是工人,哥哥中专毕业后在县城工作,一家四口关系很融洽,和谐温暖。
现在是1985年三月,寒假结束,她穿着一件母亲手织的墨绿色毛衣外套,由哥哥送上了返校的火车。因为善良与轻信,她在火车上帮助了一个看似抱不动孩子的“老乡”,喝了对方递来的一杯水,然后就陷入昏迷。
此后,她被人贩子带到北地一个偏僻的县城,卖给榆树台乡黑山峪一农户人家。那家人姓赵,自私霸道、又懒又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娶了妻,只有赵老三是个老大难,因为他小时候生病跛了一条腿。
乔昭然就是那家人给赵老三买来的媳妇。
乔昭然性子烈,拼死反抗,一次又一次尝试逃跑,但等待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抓回、殴打。她怀过三次孕,但每一次都因为毒打而流产,直至子宫破裂、无法再生育。
失去生育能力的她,沦为那一家人的奴隶,吃得少、干得多,时不时就拳打脚踢。六年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份屈辱,毒杀那一家八口,其中三个是孩童。
刚刚看完这篇故事时,楚砚溪觉得乔昭然身世可怜,但杀人复仇的方式太过刚烈。当时她还在想,若是换作她,她定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揪出人贩子团伙,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现在,她真的成为了乔昭然。身中迷药、无法动弹,她真的能够既保全自己、又协助警方破获团伙拐卖大案?
迷药药效消散了一些,楚砚溪眼帘低垂,微微掀开一条缝,观察着周边环境。
她坐的是四人位,此刻坐在她左手边、牢牢控制着她的,是一名身穿蓝布外套、体型偏胖的中年妇女。
坐在胖女人对面的,是两名面色微黑、憨厚朴实的农家汉子,一个体型高壮,另一名个子瘦小。两人明显熟稔,目光时不时落在楚砚溪身上,应该是一伙的。
先前引自己上当的抱孩子的妇女并不在这里,看来她只负责发现猎物、引其上钩,负责转移贩卖的是眼前这三个人。如此分工明确的团伙,明显已经形成完整、缜密的人口拐卖链条,从他们手上逃脱的难度系统极大。
大致清楚眼下境况之后,楚砚溪眼皮微抬,开始观察周边环境。
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车厢很拥挤,行李架上塞满了五花八门的编织袋、麻包。座位上、过道里都挤满了人,大多面带疲惫,衣着朴素,甚至破旧,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灰暗色调。
楚砚溪的目光扫过斜对面的座位。
一个男人,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橙色夹克,背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大挎包,短发利落。他正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是全然无法掩饰的震惊和茫然。
楚砚溪的呼吸一滞。
陆哲?那个在爆炸现场和她争论的离婚律师。
疑似陆哲的男人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坐姿很僵硬,肩膀紧绷,与周围那些或放松、或疲惫、或麻木的乘客姿态截然不同。
楚砚溪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细节——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正紧紧攥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楚砚溪不敢长时间盯着他,扫过一眼之后迅速垂下眼帘。
她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
陆哲和自己一起穿书了?
这个念头一起,楚砚溪立刻开始进入专业状态,对这个坐在过道对面的橙色夹克男子进行全面评判。
他指甲干净、衣着整洁,背着一个出差专用的大挎包——这说明他接受过良好教育,有正式工作,并且收入颇丰。
他坐姿端正,眉眼间自带一种青涩的正义感,气质温文儒雅——他是个善良、情绪稳定的人。
他眼神茫然、身体轻颤、指尖发白,但却没有出声——他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思想冲击,但正在努力控制恐惧。
综合以上几点,楚砚溪迅速判断出:这个人就是陆哲,并且刚刚接受穿越的事实。
虽然不喜欢他行事过于感情化,虽然讨厌他在警察办案时指手画脚,但此刻楚砚溪唯一的同盟者,只有他。
怎么才能引起陆哲的注意?
楚砚溪目光微敛,开始憋气,直到脸颊通红,心跳急跳,她才假意晕倒无力,放松身体下滑。
“唉哟!有人晕倒了——”
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坐着的乘客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朝着楚砚溪这边张望。
坐在楚砚溪身边的胖女人、对面一高一矮两名农家汉子霍地站起。
胖女人使劲拉拽楚砚溪的胳膊,想将她拉起来。但楚砚溪再瘦也有九十几斤,她将身体刻意往下坠,胖女人一时半会根本拉不起来。还是高壮汉子力气大,双手按住楚砚溪肩膀往上一提,一把将她从车厢地板上拎了起来,放回座位中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挤了过来,嚷嚷个不停。
“唉哟,脸色通红、嘴唇发乌,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
“别站在这里看着啊,赶紧叫医生!”
“车上哪有什么医生?你莫乱喊。唉!这么年轻就生了重病,可怜哟。”
……
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些热心肠的,扯着嗓子开始喊列车员:“快来快来!7号车厢有人晕倒了!”
楚砚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突然倒进胖女人的怀里,开始干呕。
胖女人吓了一大跳,哪里顾得上扮演慈母,将楚砚溪往外一推!
若不是瘦小农家汉子及时出手护住楚砚溪后脑,恐怕她的脑袋要狠狠撞上玻璃。
那汉子恶狠狠地瞪了胖女人:“燕子她娘,你莫要这么毛躁,车厢里太闷,她这是又犯病了。”
胖女人唯唯诺诺,眼珠子一转,一把抱住楚砚溪,开始号啕大哭起来:“燕子啊!你莫要吓娘,我们马上就下车,找到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一名男性列车员赶了过来,大声道:“大家不要挤在这里,散开、散开,让病人呼吸新鲜空气。”
乘客们让开一条路,列车员挤到楚砚溪身旁。
楚砚溪的第一反应,是向这名列车员求救。
她努力抬起手,想要攥住这名方脸浓眉的男乘务员的衣角。可是这具身体中了迷药,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是简单抬手,都十分艰难。
列车员压根就没有察看楚砚溪的情况,只表情严肃地看向那名高壮农家汉子:“怎么搞的?生病的人都照顾不好!”
高壮男人唯唯诺诺,满面堆笑:“下一站我们就下车了,马上就下车了。”
列车员点了点头:“那就好。下一站是榆树台站,虽然是个小站,但也有卫生所,你们下车后赶紧去看病吧,别在车上耽误了。”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是为病人着想,但心思敏锐的楚砚溪迅速察觉到了异常。
这列车员不对劲!
他压根就不关心晕倒的她,只急于驱赶他们下车。提到“卫生所”、“看病”两个词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明显意有所指。
乘务员和人贩子是一伙的!
看来,自己所坐的火车是人贩子进行转移的一条固定线路。从对话内容与态度来看,这个车厢的乘务员职位高于这三人。
楚砚溪迅速收回了指尖快要触碰到列车员衣角的手,放松四肢、双眼紧闭,继续扮演昏迷猎物。
她听到乘务员的声音:“病人没事,大家都散开,别围着了!”
楚砚溪刻意制造出来的混乱,很快归于平静,先前围着楚砚溪这个四人座的群众都听话地散开来。
但她所引发的混乱,成功地吸引了陆哲的注意力。
楚砚溪的判断没有错,身穿橙色夹克的人,正是陆哲。
从爆炸的灼热和巨响中失去意识,再到在这辆哐当作响、气味刺鼻的绿皮火车上惊醒,陆哲一开始很紧张。但很快,随着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的心态渐渐平和下来。
他在这个世界也叫陆哲,二十五岁,是东山省清源县文化局的一名普通干部,民俗采风员。
父母年前相继病逝之后,他在县城只剩下一套老旧的单位分配房,孑然一身。
他现在的工作就是背着挎包,带着介绍信和笔记本,下乡去收集民歌、故事、谚语,记录婚丧嫁娶的习俗,偶尔也协助整理地方志资料。这次他坐火车出差,打算前往赵家屯收集民间故事。
刚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陆哲便被斜对面的热闹所吸引。
那个突然晕倒的少女面色苍白,穿件褪色的暗红色晴纶外套,扎着两条小辫,看着是个朴素的农家女孩。
可是……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冷硬的下颌、嚣张的长眉、薄薄的唇,分明是能把好脾气的他气到无语的警方谈判专家,楚砚溪!
一场爆炸,把楚砚溪也送过来了?
刚才查票的时候,女孩母亲好像对乘警说她病了,晕车,要带她去看病。什么病?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又为什么突然滑倒、干呕?
作为专打离婚官司、见过太多人间阴暗面的律师,陆哲的警惕性瞬间拔高。
胖女人面对“女儿”晕倒呕吐,第一反应是粗暴拉扯,而非焦急呼唤,眼神里只有慌乱和厌烦,没有母亲该有的心痛。尤其是那两个男人,眼神警惕,牢牢挡住众人探查的目光……
察觉到陆哲的打量,坐在楚砚溪身边的中年女人侧过胖胖的身子,将楚砚溪的脸挡住,狠狠地瞪了陆哲一眼。对面的农家汉子眯起眼扫向陆哲,目光中的威胁意味很浓。
火车鸣着汽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榆树台站,一个只有低矮站房和昏暗灯光的小站到了。
那伙人立刻行动起来。
胖女人捏开楚砚溪的嘴,强行灌了一口带着怪味的水。随即,她和那矮个汉子一左一右,像架货物一样将意识模糊的楚砚溪从座位上搀起来。高壮汉子则利索地从行李架上拽下两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编织袋,粗声催促着:“麻利点!别磨蹭!”
刚才那名方脸的乘务员,此刻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下车的人流,在与这伙人视线交汇的刹那,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向别处。
车厢过道本就拥挤,下车时更是混乱。
人挤着人,包裹撞着包裹。
楚砚溪知道,想要和陆哲取得联系,这是唯一的机会。就在从座位挪到过道的刹那,她凭借意志力对抗着汹涌袭来的昏沉感,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身体直直朝斜前方的陆哲倒去。
“哎哟!”胖女人惊呼一声,想要拉紧。
陆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女孩胳膊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甲在他手掌快速划过,写下三个数字。
——1、1、0
110?
陆哲愕然低头,对上的却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紧闭的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是1985年,而110报警电话在全国启用要到1996年吧?
仅仅一秒,甚至更短。
胖女人和矮个汉子粗暴地将少女重新拉了回去,高壮汉子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连个人都扶不住!尽添乱!”骂完,他回头瞪了陆哲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感觉到手中温度渐渐变凉,陆哲终于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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