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寒明看来这两位异常之人已经令这一片的空气都污浊。
即便坐在马车里他也能感受到他们似乎正掠夺凡人们气血精力,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们正加速腐败。
而现在除了沈寒明之外,谁都没有察觉到。
见沈寒明掀开车帘,随行的一个兵士上前询问:“大人可是累了?再行二里路就能到驿站。”
兵士的视线穿过了梅生与苏博,在他的眼里,周围与寻常没什么不同,他的瞳孔之上哪怕分明倒影出了异常之人存在的身影,脑子里也不会想去靠近他们所占有的那一方空间。
沈寒明双眸里密布血丝,这诡异的氛围让他睁大眼万分戒备。只可惜戒备太无力,什么也改变不了,他默不作声地放下帘子,在马车里捂住眼睛,要是有镜子的话他真想在里头照照自己的姿态,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出了血泪。
与梅弦相遇时的情形也很诡异,她一个干净秀丽的女人站在乞丐堆里比梅生更显眼。那个时候不详厄运就已经攀附上沈寒明,分明世上有那么多可怜人,分明那些乞丐平民里有更弱小更苦难的人......他却还是仅被梅弦吸引。
他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要是瞎了就好了!
与梅弦相遇之后,她对他说过什么来着?她好似说过:“你不该看到我,但你还是看到了我,这是你的才能。跟我扯上关系,预示着和人世法则的扭转连上了“因果”,你注定精神和肉.体饱受折磨,会被“因果”扭动的夹缝撕裂成碎片。”
梅弦的胡言乱语霎时令沈寒明掉入可怕的幻觉,他脚下虚浮,天旋地转间好似看见炼狱一般的牢房。一瞬的时间被碾得漫长焦躁,在那个瞬间的幻觉里中整个人被锯齿状的齿轮压得内脏崩裂、血肉混合骨渣飞溅。
梅弦的幻术施加得自然而然,如果不是古怪的女魔头而是个说书先生的话,大概天下爱听戏的佳人才子都要沉醉她的言语里......
瞬间的幻觉只让沈寒明觉得可笑,他天生尚还稚嫩固执的良善让他没有打断她,任凭她继续说下去:“比你失去珍贵之物更痛苦的......是你的意志、你的信仰,包含你从前认同的、现在知晓的、未来憧憬的......都将化作零落成泥之无物!你的认知会彻底扭曲,你就算念佛数百万次,也无法再去相信了。”
***
梅生这回出远门原本不打算带着苏博。
“你留下。”她说。
苏博总是那么怕生,但一听她要见的人是沈寒明,他便想跟着一起来。不是出于嫉妒,沈寒明至今没有娶妻生子,生活作风更是干净廉洁,比京城普通百姓强不了多少,清名才名都被沈先生占尽,苏博一直想亲眼见见他。
沈寒明的名字早就在京城传开了,只被整天享乐的特权者厌恶,少有理智的权臣则知晓他干实事的能力是多么珍贵,因此也没有在朝堂上再多挤兑他。
苏博从梅生背后抱住她:“别把我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难得高亢起来,怀里的力度像是束缚,情感里是不正常的狂热,这故作脆弱的姿态真讨厌啊。梅生竟然也短暂地无法动弹,她眉头皱起,还是让他松了手,缓缓转身,眼神凌厉如刀。
苏博在她注视下都无法好好站着,如一具去了肌肉的骸骨脱力跪下去了。
梅生虽然瞧着他,但不是在瞧他这副皮相,她在看皮相之下那身为人更重要的东西。从救他帮他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位凄惨身世的同胞总会除去满身的可怜之态,在有力量之后开始清楚何为尊严。现在看着苏博——尊严?他毫无尊严!他怕这个怕那个,却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谩骂与鞭打落于他身,跟个苍蝇落在他身上无甚区别。
从凡人堆里出生便会这样?
“你好奇怪!”梅生对苏博冷冷的问道:“苏博,为什么毫无改变呢?你真喜欢我,爱慕我吗?还是你喜欢装出这爱慕我的样子?”
你究竟为什么和我、和梅含、和所有姓梅的族人那么不一样?
你的血是冰凉的吗?你血中灵魂的温度该灼烫啊!
梅生不相信除了蛊惑法术之外任何自称死心塌地的虔诚,她需要的也从不是谁的虔诚,她只想看到真实。
苏博又重新好好说了一遍:“我想去。”
“为了什么?”
“那里有流民不是吗?我想救他们。”
用法术拯救苍生,就如梅生当初救他那样。
几天之后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受灾地,遍地老弱病残,挥发着闷热腐臭之味。沈寒明不堪地垂眸,此时面对如此悲惨之景,他跟梅弦预言的相通,他无法真心祷告,他十分清楚这里的灾难性造成的死亡不是天罚而是人祸,他知道不论是哪路神佛都不存在,谁都没有办法救赎苦难中人。因为时间在流逝,所以越是祈祷,就越会失去,即便真有谁的拯救也是滴水入海......消散、逝去。无可救赎从来都是无法逃离的结局,所以人才会留下后代吧。
如果真有造物主的话,为什么要将神力仅赐予梅氏的族人呢?
——疗愈的法术能治愈身体的痛苦,蛊惑的法术能治愈心的痛苦。
为什么他们好像有能力解救苍生却生一幅薄情冷漠心肠?
梅生不会是来跟着深寒明救灾的,她所展现的神力只会为了她自己,身躯虽不是凡俗血肉,头脑倒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她晶莹的肌肤像受过饥寒之苦吗?她的每根头发丝都生得精致,却一点也不美,她这样的人是被某种邪恶的意志照着人的模样堆积出的生命。可惜,她身体里那个意志是个蠢货,它让梅氏血脉的族人都有着古怪孤僻的个性,天生不分善恶,感情无法与任何人共鸣,将善与恶之观念简单推断为凡人短暂生命里用来慰藉孤独之物。
沈寒明刚来到了需要赈灾的地方,见到的活人和死人一般多,在城门外数百米就能看见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地上的灾民。兵士们甚至懒得用手推扶,只踹一脚,能叫唤的就踢远点,不能叫唤的就搬运到板子上抬走扔进深坑里埋了。死去之人瘦如干尸,蔽体的棉麻衣物粗糙破败,或许只要手指稍用力衣服就能碾碎。
在来的路上苏博就担心运来的粮食不够赈灾,见此人间炼狱之景,更确定了这受灾之地几十万的人的饥苦不会有任何缓解!江南地区原本也算是盛产谷物,这片地区遭灾其他远不如这里富庶省份也很难为这里接济太多粮食。不够吃!运过来的赈灾粮不可能够吃!从京城来的兵士见到太多死人心里有承受不住的当场吐了,所有人都不自觉捂住口鼻,忍耐着五脏里快翻涌而出酸水——不能有任何吃食再吐了,不然很快连唾沫润湿唇齿都变得艰难。
苏博曾也是破烂的样子,他没移开视线,向那些还活着的人们走去......
梅生离沈寒明不远,天色阴沉,断断续续在下毛毛细雨,梅生身上好像包裹着层膜,雨丝避开了她,她连睫毛也没沾湿。如果沈怡清不是满怀幽怨看着她的话,她那层膜大概可以称之为“光辉”。宛如幽灵的梅生逐渐也走近了沈寒明,他肩膀不断抬高,浑身僵硬,恨不得原地倒下昏死算了。
她道:“我是来帮你的。”
梅生在光辉中这样说着,滑稽可笑得像在宣告——要拯救苍生。
她想要做什么?
成为希望的种子,施展法术凭空变出堆山积海的粮?她不会的!绝不会!
沈寒明没有理睬她,他连水都没喝一口,立刻吩咐人架起粥棚,两边站着拿刀的士兵以维持人们的秩序,兵士们的刀都拿皮革或布条隔着刀鞘,露出了幽蓝的刀锋,让人估算着利刃的长度钉死三五个人也没问题。当夜还有力气的人闻着粥香,怀抱碗盆排起长队。由于粮不够,沈寒明下令锅里中途加水,排队的百姓里一阵骚乱,有人哭嚎:“不能再加水了!我们都快饿死了!不能吃了和没吃一样哪!!”
官兵的刀在腰间跳动,把哭嚎者拎出来拳打脚踢:“不喝就滚!”
苏博本想阻止官兵打人,梅生打了一个响指,他就无法动弹,直到官兵自己住手,苏博才又能行动。
沈寒明心中苍凉地叹道:“这就是帮我啊,果然是帮我没错呢......”
病入膏肓从来不需要良药!
“为什么要允许这暴行!”苏博用只有梅生与沈寒明才能听到的声音喊道:“百姓不是快死了吗?!要多吃点粥饭有什么错!”
苦痛在无限的时间里只是转瞬的事。
苏博要是再坚决点,梅生说不定能不使刚才的法术,但苏博的可没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不满。施法的厉害程度与灵力雄厚、更与自己心中的念想坚定程度有关,他要是敢为了保护弱者不顾一切,梅生一时也困不住他。
苏博没有尽全力想帮助这里的灾民,他的愤怒很肤浅。
他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会察言观色,梅生的冷漠滴水不漏地围住了的她的怜悯时,他明白了梅生不是来这里救人的。
除了同族的苏博,她也没救过谁。
灾民一多或许就会招来瘟疫,擅长疗愈法术的是梅含,从不是梅生。梅含也不是仁慈良善之人,他就算施法也不可能会护着几十万的百姓,他只会为孙倪一人所用。
梅生默认这里的绝望,她也许还不希望有人破坏这死气沉沉的绝望。
苏博离开了等着领稀米汤的队伍,他身形仍受术法影响,如风般无声无息地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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