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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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在十九世纪登上灯笼塔时,阿默尔终于不用踮着脚才能够到塔顶石砌护栏的扶台了。
十岁的小姑娘正在抽条,跟春天田野里的野草似的自然疯长。长裙裙底的边沿,不知何时早就开始摇曳在她脚踝上方。
看着女儿惬意地趴在那享受海风的洗礼,帕格尼尼的心软了下来。他抬手倾斜手掌,视线被掌心遮住前方袭来的阳光。
他知道,此刻海上的太阳无比灿烂,角度何时的话,甚至可以看到漂亮而耀眼的光圈。他笑了笑,以后或许只能凭借记忆来复制这般美妙的景色了。
激烈的水银疗法即使奇迹般地消灭了“西菲勒斯”,但帕格尼尼付出的代价着实有些沉重——不提鸦片成瘾后痛苦的戒断过程,至少他的身体或许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眼睛就是这样:视力受损,即使如此近的距离,他看女儿的身影也是模模糊糊的;对光线极端敏感,这样晴好的天气,对他而言有点过于刺眼了。
帕格尼尼没有跟阿默尔说,她的父亲似乎正在往类似蝙蝠的方向转变,唯一庆幸的是,他不会变异多出一对蝙蝠翅膀。
比起晴天,他或许会更喜欢阴天——哦,可能加农炮不会喜欢,阴雨天它的声音会变得沉闷;比起阳光,他可能更喜欢烛火一些,过于靠近热烈的东西总是会把人灼伤不是吗?
人永远也阻拦不了阳光的靠近。
一如曾经烈火般的帕格尼尼。
帕格尼尼有点后悔没带那副蓝色眼镜出来了。那样的话他就能放下手,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直视太阳,站在灯塔顶上摆个帅气的姿势。
虽然自家女儿不太清楚为什么父亲又开始喜欢上这些小玩意儿了,只当他是久病痊愈后的消遣方式,但阿默尔确实有跟他吐嘈那副蓝眼镜超丑的——他明明觉得戴上看起来还挺不错,于是出门时,还是把它留在书桌上,跟他的乐谱手稿一起。
没戴上眼镜,但帕格尼尼带上了加农炮。
他闭上眼睛,将琴架好。阳光的温暖和海风的舒畅迎面而来,他笑了笑,指尖在琴弦上轻盈地点动,活波的拨奏像一串纯白的飞溅的水花。
阿默尔扭过头,站在光里的父亲似乎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帕格尼尼停顿片刻,仿佛跳跃的拨奏只是引人注意的蝴蝶振翅,等到蝶停落在花上,屏息般颤动双翼时,才是最美好的景象。
琴弓引动,四弦上纤细而透亮的乐音轻盈地起飞,时而高亢,时而柔美。乐句仿佛带着甜味,琴声的共鸣瞬间就将惬意和欢乐变得更加美好。
似乎有漂亮的金色在流动,和海上的波光一样。吉他的击弦拨奏声铺出温柔的底色。它是轻松的,圆润得似跌在磁盘中滚动的珍珠,散发着温柔而浅淡的冷光。比起多情的提琴声,它似乎要冷静自持多。但在两把乐器的合奏里,音乐不知何时又变得更加醇厚香甜。
带上乐器出门是正确的决定。
中途加入演奏的阿默尔不禁这样想,在阳光下和父亲一起合奏帕格尼尼的吉他与小提琴二重奏,就在见证时光流逝的灯笼塔上,或许没有什么能比它更美妙更浪漫的事了。
帕格尼尼的小提琴遇见吉他时,和他平日里的张狂肆意是不一样的,他会释放更多的温柔和内心自我的倾诉。
小提琴是他的正午,用来面见世人;吉他是他的夜晚,用来看见自我。而拿着小提琴的他和拿着吉他的阿默尔在一起时,他就找到了清晨和傍晚,温柔而惬意,不带任何锋芒。
或许是连故意表演炫技曲,都会变得柔软到像云朵一样。
帕格尼尼满足地加深了微笑。
最后一个音止,提琴和吉他完美地收尾——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日子更美好的了。
……
“爸爸,为什么又带我来这呀,你不怕我看腻塔顶的风景吗?”
背阴处,阿默尔和父亲席地而坐。她抱着吉他随意地单手爬着格子,而帕格尼尼就在她旁边,枕着手臂背靠石墙闭目养神。
父女二人就像两株喜阴植物。阳光在和阴影的争夺战中胜利一次,他俩就要在往阴凉里挪一次窝。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我好了,要在带你来一次,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假寐中的老父亲睁开一只眼,瞥向女儿。
阿默尔为之一怔,回想片刻后抓起漏洞来:“我当时说的是‘等它最美的时候’,现在这里是风景最好看的时候吗?”
帕格尼尼噎住,清咳了好几声:“呃,我不确定……可能是?你要觉得它不美的话,咱们下次再——”
女儿伸手捂住父亲的嘴。
阿默尔瞪着他,帕格尼尼不解地眨眼向她说话。
“可别下次了,住嘴,尼科罗老爹。有些话不要乱说,我真的有心里阴影了……”
小姑娘收回手,懊恼地拍了自己胸口好几下。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的‘灯塔病’都要被你强迫治好了——毕竟来个灯塔就‘出回事’,就跟柯南现身五米以内必有案子似的,我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住。”
女儿一脸拒绝的模样逗笑了帕格尼尼,他弹了下她的脑门,满足地听女儿发出懊恼的唔声。
“既然那么怕我出事,为什么你就不愿意让我更安心一些?阿默,你都不愿意跟我学小提琴——我要是真拉不了琴了,你就是唯一的帕格尼尼了——这把瓜奈里会哭的。”
“闭嘴,走开,呸呸呸!”
小姑娘提着吉他捂着耳朵,站起来跳了好几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大致是些类似“童(老)言无忌”之类的话。
“我就弹吉他怎么了,你羡慕我就说出来,我不笑你,爸爸。”
阿默尔朝着父亲吐舌头做鬼脸挑衅。
“况且不就是‘帕格尼尼’嘛,我用吉他也能弹呀——”
小提琴大师睁眼抬头,看着小姑娘抱着他做的吉他,随意第就在琴弦上轻松地拨出一段他的第二十四首随想曲。
见到帕格尼尼被吸引过来,阿默尔还来劲给他炫了其中一节干净到无可挑剔的美妙泛音。
小提琴大师眸光骤亮,但弹琴人却吊胃口般停下。
“继续啊,阿默,我正听到有趣的地方呢——”
“有趣?其实还有更炫的呢。”
“那你就弹呀——”
“不弹,费手。”
帕格尼尼一整个噎住,看着自家女儿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全部的随想曲,你的《La Campanella》,我都会弹给你听的。”
“等我长大了。”
“要好好活着呀,爸爸。”
地球转动,光影变换,阴影里的阿默尔如墨的黑发上有阳光加冕。
帕格尼尼突然意识到,那只小猫一样的婴儿,正渐渐成长为和她内在灵魂匹配的个体——究竟是何时起,女儿的头发已经长到,能在脑后绾成一个小小的髻。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会好好长大,相应的,他也要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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