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遵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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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天生就该是父女——尼科罗·帕格尼尼,那家伙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的。”
杰尼的话平铺直叙,从字面上看,无论怎么排列组合,都不是什么复杂的讯息。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话,却具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不知何故,阿默尔由衷地感到一股强烈的震颤从心底冒出来。
它是温暖的,亲切的,带着些庆幸……就和大雨初晴后的天空一样,明亮而开阔爽朗。
那艘被冲击到迷失方向的心灵之船,似乎在迷雾里再次见到了救命的亮光。
阿默尔眼底的黯然渐渐消散,她向经纪人先生再次确认:“爸爸他就出生在这里?”
杰尼面色不改,指着艺人的出生地答道:“喏,看到了吗,就是这间房子。”
阿默尔怔愣着看向杰尼手指的方向,她发现曾经帕格尼尼也给她指认过。
大概是她三岁的时候,帕格尼尼第一次带她来此,告诉她捡到襁褓的方位。
“有点……太巧了。”
“岂止是巧合啊——阿默,这简直就像上帝降下圣谕,耳提面命地跟尼科罗说‘你命中该有个女儿’差不多了。”
阿默尔被杰尼夸张的形容逗笑。她心里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某种社交上的羞耻感。
于是,阿默尔赶紧让杰尼别再开她的玩笑,说自己是在父亲一次醉酒的晚归路上捡到的。
“我没有故意跟你说好听的话,尼科罗可不喜欢爱讨好的人。”
杰尼冲着小姑娘比出嘘声的手势。停顿片刻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定般,干脆也席地坐下,准备好好和她聊聊。
“不是命运做好的安排那又是什么呢?阿默,你是不知道的,我们生活的人间,如果要选个帕格尼尼最讨厌的地方,那一定是这里——”
杰尼突然望着远方的红日感慨道。
“尼科罗这家伙向来对这里敏感的很,根本不会踏进附近的范围……你说他喝醉了能走这,简直和把他的酒换成迷幻剂一般神奇。”
阿默尔不理解。她没有主动问,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杰尼的眼睛眯起,眸光闪闪烁烁。而后,他叹息般地告诉了她帕格尼尼藏起来得过去。
“因为尼科罗的噩梦就在这里。”
“阿默尔,有一些伤害,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不论达到什么结果,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它都是‘伤害’。”
“人受伤就会痛。如果太多了,超出承受的范围了,那就会变成阴影,成为噩梦。”
杰尼的话似有深意,他仿佛在为接下来信息做着铺垫。
阿默尔屏住呼吸,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但不知怎地,她的脑海中飞快递闪过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公路,车座,灯塔,咖啡,吉他,海水……
阿默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仿佛又闻到了杏仁微苦的香气——比起所谓杏仁制品虚幻的嗅觉吸引,她还是觉得实实在在的白胖杏仁更安全些。
“你知道尼科罗·帕格尼尼最讨厌的名字是什么吗?”
杰尼的提问来得出其不意。阿默尔被吓了一跳,呆滞地摇摇头。
“是‘安东尼奥(Antonio)’。”
小姑娘开始搜刮记忆,企图在已知里找到一点方向。
但阿默尔唯一知道的,和帕格尼尼又关系的“安东尼奥”只有罗西尼一个——这是他的中间名,她在歌剧作家的作品签名上看到过。
绝对不可能是罗西尼,毕竟他们互为朋友,虽然父亲从没这样叫过他就是了。
沉浸过载自己世界里的阿默尔,一下惊喜地点头,一下又懊恼地叹气。
杰尼被她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他不再卖关子,直接公布正确答案了。
“别想啦,毕竟尼科罗这家伙连他母亲都没跟你提过,你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位‘安东尼奥’的存在了。”
“安东尼奥,姓氏是‘帕格尼尼’,对,他就是赋予尼科罗姓名的人。”
“我现在反而有点理解尼科罗为什么没把你的存在透露给他的‘血缘亲属’了……这么算起来,他父亲去世那年,你应该是三岁——后面没跟特蕾莎说,大概是觉得没那个必要了吧。”
杰尼看着再次懵圈的阿默尔,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毕竟尼科罗一个人就能把你养得很好……你的存在对他而言,或许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虽然背后揭人痛处不是绅士行为,但你是他女儿,所以没关系吧?”
杰尼平静地问她:
“阿默尔,你愿意听听帕格尼尼的过去吗?”
……
尼科罗·帕格尼尼的人生始于热那亚某个雨夜。就在某个被戏称为“避难所”小巷的贫困之家里。
他生来就不太走运,一次连续的高热,虽然最终的结局是他苏醒,逃离是死神的棺木,但这也说明他的人生异常坎坷。
帕格尼尼最开始接触的乐器并不是小提琴,而是曼陀林——一种古老的拨弦乐器。
有趣的是,这种乐器虽然和吉他类似,但只有四根弦,定弦音跟小提琴一模一样。
把母亲给他唱的安慰曲用父亲的曼陀林复制出来,是他在幼时病中无师自通的,唯一的消遣。
噩梦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的父亲安东尼奥,在赌桌上又一次输光后,看到了儿子在曼陀林上的玩耍。
安东尼奥当即从屋子里翻出一把旧提琴,决定了帕格尼尼今后的人生。
“尼科罗,你来学小提琴,我要让你创造奇迹,你能用它挣好多钱——”
“上帝啊,我在桌上输掉的一切,理应由你从小提琴上全赢回来!”
帕格尼尼没有初学者的适应期。他上手就是从完整的练习曲开始的。
他是天才吗?
不是。
哪有真的第一次拿到乐器,就能把它操控得如同自己的手脚般的人呢?
只有神吧。
而帕格尼尼是人,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不能拒绝,更无法反抗。
他的手背每天都是青的,因为一拉错琴,安东尼奥就会拿尺子打他。
没有人能保护他。事后母亲虽然会抱着他流泪,但当痛苦慢慢盖过心里安慰后,心就在绝望中麻木了。
即使生病了也要拉琴。
即使被殴打到浑身痛也要拉琴。
即使被关进地窖里不能玩耍也要拉琴。
最可怕的时候,是明明看着面包,它却被放在桌子最远的那端。
而帕格尼尼因为拉不成一小节、乐句断得不对,就只能看着吃食挨饿。
那时的他只能靠想象熬过去——四根弦上,帕格尼尼尽量去演奏那些记忆里美好的东西。
画里的雪山,连片的森林,温暖的阳光,奔流的小溪。那时候的他格外偏爱E弦,它太能发出银铃般的、似梦般虚幻的甜美声音了。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在这般野蛮粗暴的训练下,被压抑的天性和纠缠不休的痛苦,他或许早就注定了日后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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