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希扔掉垃圾,侧身去找纸抽。
刚刚不小心碰到杯壁上的水迹——或许不止有水迹,还有陌生女孩的口水。
他嫌恶地隆起眉头,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手指。
扔掉垃圾,他转身走了。
这一些列动作全都出乎向菀的意料,以至于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
去看垃圾桶,那只玻璃杯已经磕破一个小豁口,不能再用了。
她茫然地定在原地,过了几秒反应过来,不能再待在禁区,连忙顺着来路小跑回去。
在洗手间洗过脸,宋惠才现身。她刚才被叫去给地毯除尘。
同时跟来的,还有一位看起来比宋惠年纪还大的女性。
向菀以为她是这家雇主,因为她着装得体,看起来就很贵,但女人眉眼锐利,神色却温和。
她就是宋惠的上级,路家聘用的管家。
“叫孙姨。”宋惠拉过女儿。
孙姨笑着看向菀,“菀菀比照片上还漂亮。”
和管家见面,不止是为了混脸熟,孙管家是妈妈的上司,也是向菀的上司。
是她需要讨好的人。
向菀甜甜地叫了声“孙姨”,听见自己的声音,她都要吐了。心想是否过于谄媚。下次应该调整。
孙管家和宋惠一起带向菀熟悉环境。
路家的地界很大,需要维护的东西很多。
光是修剪草坪和花园的园丁就有三位。还要每天检查温室是否正常运行。
至于室内,则更加繁琐。
厨房区域归厨师长及其下属负责。
此外,开放式厨房、客厅、书房、起居室、衣帽间、私人电影院、健身房、收藏室,露台游泳池,每天需要至少一次的全面清理。以保证家主在需要使用时不存在一点污渍和灰尘。
“公共区域好说。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私人房间则需要我在场,才能进去打扫。”
私人房间包括主家的卧室和书房。
路家只有一个儿子。
夫妻因工作长居国外,留下独子在家,偶尔才会回来住几天。
“叫路延希,比你大几个月,看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难相处,其实还是很有礼貌的。”
向菀心想,是吗?
最后,孙管家强调,除非特殊情况,雇主在时,佣人得到允许才能出现。
雇主不喜欢装摄像头,除了室外以及室内的厨房和佣人所在的副楼走廊,其他都是隐私区。
于是,管家的职责就变得繁重一些。
但只要时间安排得当,不算累人的活计。
年终,雇主会举办家庭聚会,那时会很忙碌,但不在这个主宅,她们会被调到其他别墅帮忙。
即使并不算繁忙,孙管家看向菀细胳膊细腿,也担心她会不会完成工作。
“菀菀先跟妈妈做吧,从换垃圾做起。毕竟现在还是学生。以学业为主。”
宋惠说:“她学习也没那么好。多干点活,就当锻炼了。”
孙管家说:“借读手续我帮你们办下来了。开学后直接入学就好。”
向菀眼睛闪亮,望着孙管家,嘴角挂着的笑收回了些许,神色郑重:“谢谢孙姨。”
宋惠也愣了下:“这么快。”
孙管家笑看她:“老路总是校董之一,你忘了?”
老路总是路延希的爷爷。这家男主人的父亲。
宋惠恍然。她哪里对雇主家的产业那么清楚。
没想到学校也是路家的。
她当初以为手续复杂,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却不知孙管家只要跟老路总报备一下,就可以轻松解决。
路家向来有资质学生的传统,多出来一个名额给佣人家的孩子,不算个事。全当员工福利了。
孙管家拍拍少女单薄的肩膀,话是对着宋惠说:“学校还有奖学金名额,菀菀成绩好的话,也能覆盖生活费。不用担心。”
宋惠连连送上感谢。
孙管家正要再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只几句,就挂断通话。
孙管家说:“延希回来了。他让我们把厨房收拾一遍。”
“厨房早上已经打扫过了呀?”宋惠奇怪。
“他说看见了个虫子。”
“下水道上来的吗?不能啊,每天都有做防虫的。”
向菀跟在她们身后,低头去瞧自己的脚尖。
***
向菀跟着妈妈和孙管家一起去厨房。
别说台面,就连脚下的瓷砖都可以照镜子了。
三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蚊虫。
孙管家还是找来负责维修管道的员工,把下水管和台面一起清洗了一遍。
向菀在一旁观看,拆卸后的厨房管道,简直比她的脸还干净。
她去整理垃圾,再次看见那只杯子。
颜色是靛蓝,杯身上雕刻着规则的几何切割。光透过它,变成了无数颗闪亮星光。从上往下看,像万花筒一样,能看出一朵绽放的花。
宋惠看到这杯子,“可惜了,这杯子多好看啊。牌子的呢。”
向菀想了想,问:“什么牌子?”
“叫什么切子。从日本带回来的。”
因为是杯子,担心快递暴力损坏,类似这样的易碎品,都是员工亲自出国去买。
向菀的心,跟着杯子,往垃圾袋里坠下,“贵吗?”
“贵啊,怎么不贵,这杯子上万一个呢。”宋惠啧声,“这屋子里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
向菀无声吐出一口气。
倒是也有便宜的,比如她。
一个小时过后,清理工作结束。
孙管家给路延希打过电话,对方下达指示,把通往开放式厨房的走廊安装个门,再设置密码锁。
两个厨房之间离得很近,不是那么轻易隔开,需要砌墙,再考虑到房间格局……
如此繁琐的工作,孙管家也只利落地回答一声“好的”,这就联系人去办。
半个小时后,已经有设计师和装修工人带着工具上门,叮叮当当地开始作工。
孙管家负责监督和沟通,宋惠则带着向菀认识其他工作人员。
大多都是长辈,也有年纪比较小的,二十三四岁,但工龄已经六年。平日负责衣帽间的收纳、清洗和换新。
不知不觉,到了吃饭的时间。
平时,佣人们的三餐由厨师负责,是家常工作餐。宋惠打包了几样菜,扣上保温盒的盖子。
今晚的情况特殊,宋惠跟孙管家请了假,带女儿回家看看。
说是家,其实是宋惠和第二任老公在京城租的一套房子。
挤上公交车,拎着一只沉甸甸的保温饭盒,晃晃悠悠站了半个小时,向菀被宋惠带到一个小区。
天已经黑了。路边亮起昏暗的路灯。
小区内,每栋楼四四方方,规规整整排列开,像是码好的多米诺骨牌,远没有刚才见识过的别墅漂亮。最多只能算不乱。
有人在遛狗,狗没精打采地在树根前停下,懒散地抬起一条腿,在雪堆上留下印迹。
怕被殃及,向菀往旁边躲了躲,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京城也有这样的地方,和县城没什么两样。
出租房在二楼,宋惠掏出钥匙,开了门,往里面喊一声:“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应答,但有脚步声。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蹬蹬蹬跑来,一眼盯上了宋惠手里的饭盒,见到有陌生人,才突然刹车,仰头盯着向菀。
宋惠换了鞋,把饭盒放在饭桌上。
房子是两室一厅,但客厅不大,只能容下一张桌子,被当做吃饭的地方。
“儿子,这是你姐姐。你小时候见过的。”
小男孩低下头,不吱声,去看饭盒里有什么菜。
向菀倒是记得见过这男孩,只是那时他刚一岁半,脸皱巴巴,就是一个丑兮兮的小耗子。
现在他十一岁,变成了丑兮兮的大耗子。
偏偏,他名字里也有个“浩”字,大名叫郑浩天。
宋惠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向菀的生父,在她三岁时意外身亡。宋惠为了生存下去,只好外出打工,同年,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很快如愿生了个男孩,带在身边供养着。
宋惠看向菀站在门口没进来,外面的雪和土沾在鞋底,又在地板上留下泥印,才想起来没有多余的拖鞋给她。
宋惠想了想,把自己的拖鞋踢过去。让她穿上。
进了客厅,向菀看到了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电脑桌前,背脊和脖颈完成一张弓,只有头是前倾的,鼠标声咔咔直响。
“你叔叔工作呢,待会儿就出来。”
向菀和小男孩围坐在饭桌前,宋惠给她们分碗筷。
小男孩快吃完半碗饭时,郑建军才从卧室里出来,他先看了眼今天的饭,点评道怎么又是白灼油菜和红烧排骨。
然后,他注意到向菀,眼睛打量少女一圈,点点头,给出一个长辈的笑。
“别紧张,就当自己家。”
向菀点头,叫了句叔叔,拿起筷子。
文文静静的,一点没有攻击性。
郑建军扒拉了下所剩无几的红烧排骨,“来这边适应吗?”
“挺好的。”向菀说。
“在别墅住肯定比乡下好啊。”
郑建军也去过路家,但他不是工作人员,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其余是从宋惠发给他的员工宿舍照片看到的。
他摆出长辈的姿态,“在路家好好干,待遇不比外企差。我想去给人当牛做马都没这个机会呢。”
宋惠:“还不是你不愿意做。”
路家前年多出来一个司机的岗位,郑建军嫌每天给人开车太无聊,还要费劲去记忆一些偏僻的地址,没去参加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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