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里,阳光炽烈,绿木蔫蔫。
晏乐萦侧倚在竹藤椅上,手执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神色也略有倦懒。
妙芙也在替她扇风,一旁的蝉鸣高亢,晏乐萦只觉得随着声声蝉鸣,风也成了一股子热意。
又一阵热风来,晏乐萦抬手去给妙芙扇风。
藤萝色薄纱袖随着动作滑落,反而有了凉意,主仆两人就这样玩了起来,你一下我一下,不亦乐乎。
“晏娘子。”外头度月的声音响起。
晏乐萦这才收了玩心,敛笑正色,“何事?”
“陛下今日在御花园设宴,邀您…赴宴。”度月隔屏传话。
晏乐萦微顿,任由妙芙拭去薄汗,才沉吟着,“晓得了,那便梳妆吧。”
终于来了。
此番是终于又想到该如何试探她了?
那日之后,季淮的人未再出现,季砚也没再找过她,随着腰间青痕褪去,她自觉心态也调整好了不少。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天,晏乐萦在心中将季砚可能发难的问题都在心里过了遍,不说信心满满,至少是不会只能装哭了。
如此想着,心也平静下来,她由着三个侍女摆弄。
许是怕九五至尊等得太急,度月流萤替她梳妆的速度极快,妙芙都插不上手。
终在流萤拿起一罐陌生香膏时,晏乐萦伸手夺了过来,轻嗅,“我不喜欢这香,换一个吧。”
流萤道:“这香是陛下喜欢的。”
这下晏乐萦眼中闪过一丝怔愣,季砚喜欢这个吗?再次嗅闻,才感到淡淡熟悉。
如山风,似凉水,还能觉察出一丝冷傲缱绻的梅香。
这香,实际她在江南重逢季砚时也闻到过,只是到底往事太久,没怎么回想,便再次淡忘。
是什么香呢?
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揉了揉眉心,再次由着她们摆弄,最后簪上珠钗,抹上口脂,算是大功告成,几人往御花园而去。
晏乐萦少时也走过许多次御花园的路,景物虽有变,路径却未改,不久,她便至林木郁郁处,见一高台蜿蜒,其上伫立着一座精巧的六角凉亭。
淡松绿的帷幔轻拂,光影细斜摇晃,如薄雾朦胧,更似碎金缀于其间。
她未料季砚会将筵席设于凉亭,心有所思,又念及季砚的那位宠妃是否会赴宴……
这处不大,恐怕容纳不下几个人。
“晏娘子,当心台阶。”提裙而上时,度月心细,提醒了她一句。
青石盘错的石阶颇有野趣,可夏日草木繁茂,难免有两枝生得好的花枝露出头来,一簇紫薇花便越了界,缠上了她的袖子。
她微顿,再抬眼瞧凉亭时,蓦然瞧见个玉白锦袍的男子身影,那侧颜衣着,酷似季淮,她脸色骤变,脚下也踩空一步。
“娘子,小心——”
好在度月就在她身后,连忙搀住她才没摔倒。
风吹起紫薇,帷幔也被轻拂开来,另一个丰神挺秀的高大身影显现出来,青年帝王背手而立,桃花目淡淡眄视着她。
晏乐萦根本来不及缓和神色,这下娇容更是极为难看。
季砚没说话,可睥睨着她的眼神显然透露着轻讽,好像在说她“怂得可笑”。
晏乐萦咬着银牙,心下愤然又懊恼——
又是故意试探,趁她尚无防备,猝不及防派个这样的人来吓她。
她的脸色已被他一览无余,也不晓得他又会如何想,再掩饰只显得矫情,晏乐萦忿忿往上走,干脆自然而然等着心情平息。
“只有我们二人?”待进入亭中,众人退下,晏乐萦又微微一顿。
季砚已然端坐桌前,闻言瞥她一眼,“还想有谁。”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晏乐萦闭紧了嘴,本是心想他的宠妃没有来,可现下开口,倒显得在问方才那个“季淮”。
“阿萦。”忽然,季砚如此唤她,“坐下用膳吧。”
晏乐萦整个人愣住了。
她垂头去看他,一时再没其他动作。
杏眸间的错愕迟疑,眨了两次眼才得以化解,直到季砚再度唤她落座,她才抿唇坐下。
可心下已然复杂。
“这是怎么了?”季砚面色未变,只抬手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晏乐萦下意识推碗去接,手指微曲,最终却没动。
“腿软的毛病还没好?”季砚替她布了菜,见状又勾起淡笑,听着像少时再平常不过的温声打趣,“要不要朕找个御医来给你瞧瞧?”
晏乐萦看他,摇头,“不必。”
“那便吃菜。”季砚眸色微闪,并未因她的直言拒绝发难。
晏乐萦轻颤双眸,心中思绪万千,只是点头应好,她拿起银箸品尝起来。
“如何?”季砚问。
御膳房的菜色极好,从前哪怕能来宫中,也尝不到这般帝王专属的珍馐,她吃得很津津有味。
哪怕心底觉得是味同嚼蜡的。
刚要回答“好吃极了”,忽而风起,凉亭里的冰鉴拂过凉意,冰块消融的那丝凉渐渐酿成清寒,晏乐萦忍不住吸了口气,感觉凉气能浸入肺腑,畅快无比。
季砚的筷子微倾,看她一眼,便想明白了,他眼底有一丝轻浅笑意,“可是热了?”
晏乐萦心底的复杂又深了一分。
在江南的八年里,前是操劳打拼,后是被季淮胁迫,期间倒也有自在日子,可怎么去想,也没谁能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
“嗯。”晏乐萦抿唇浅笑,“这天实在太热,屋里屋外都坐不住,还是陛下您这儿凉爽,民女方才觉得暑气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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