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姝朝着关嬷嬷她们摆手,示意离开此处,忽的青石板被重物击打发出轻脆的声音。
“何人?”
低沉的声音响起,正在下棋的两人,视线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姜秋姝目光停滞在石子一瞬,便晓得走不了了,她理了下袖口,领着关嬷嬷走到了他们身侧。
姜秋姝俯身,“妾身失礼了。”
裴珉抬眸了瞬,眉宇极快的拧了下,姜秋姝晓得这是他不悦的前兆。
她一女眷未经通报,闯入其他府邸的内院本就失仪,无论是否有意。
李明澈起身,目光在这小娘子身上打着转儿。
身着赭石色大袖褥衣,下身也不过简朴的间色裙,一身既不出彩,也不似旁人那般打扮的耀眼夺目,她既没有被察觉到偷窥的忐忑,亦没有见到如此出众的两位郎君时的羞赫,面色坦然,倒像是个学识渊博的熟读诗书的小娘子,可谓妙人也。
可他在洛阳城中,却从未瞧过这般姿色出众的女子。
“小娘子可是走错了地儿?相见便是有缘,不若留下姓名,我唤人派小娘子去前院。”李明澈笑的和善并回了礼。
姜秋姝偷瞄了裴珉眼,又瞧着面前略有殷勤的李明澈,“是妾身打扰了,郎君勿怪,这便离去。”
李明澈见佳人欲离开,不免可惜,正要亲自将人送回前院,对面的裴珉忽然站了起来。
“无故闯入内院,我带内子致歉。”裴珉神色极淡,叫人瞧不出喜怒。
见他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姜秋姝立刻顿住脚步,也不好离开。
李明澈怔楞,眸光在裴珉和姜秋姝身上来回,震惊一闪而过,“原是夫人,是我失礼了。”
谁又能想到当今太傅夫人,竟是这般模样,人人皆传太傅夫人是市井的粗俗小娘子,不通文字,貌若无盐。成婚后太傅只将其带出门一次,又因那次丢了人,此后便不乐意叫夫人露面。
也不晓得,那流言是如何传出来的,这般容颜都能叫无颜,洛阳城中的女子日后怕必须头戴幂篱才敢出门了。
李明澈掩住心底的失意,语气转圜的极快,“夫人怎来了此,莫不是来寻裴太傅的?”
姜秋姝刚要回话,裴珉走了过来,直接打断了
“今日是侯府三房的满月酒,你该是在前院,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着,还不素素离去。”裴珉隐隐的不悦,叫她捏紧了绣帕。
“五郎说的是,妾身这就离去。”
李明澈瞧着挡住自己视线的裴珉,嘴角不由得轻抿,话虽是严厉了些,可身体的举动却又骗不了人。
啧!便是多瞧了眼,也不会叫她少块儿肉!
他还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夫妻俩真如寒冰般关系淡薄。
姜秋姝正要走,李明澈便叫自己身边的小厮送她,裴珉道:“我与内子一块儿。”
李明澈瞧着两人的背影,护的这般的紧?离开还要送,莫不是怕他纠缠?他也非那般无耻下流的人吧!
两人间隔了一步的距离,瞧着不远,却又不近。
原路绕过那座小桥,姜秋姝解释道:“妾身是被一婢女带到此处的,并非有意。”
裴珉视线下移,瞧着她的侧颜,“猜到了。”
姜秋姝看了眼他,有些诧异,那他?
“也该警醒些,”裴珉垂眸,眼眸盯着她,异常认真,“你是国公府五夫人,在外行事代表着国公府,今日能够随意被婢女带走,明日是否能随意跟旁的人走?即便非有意,可终究是你不够小心。”
裴珉怒意没有隐藏,甚至比方才多了些别的东西,姜秋姝看不明白,被他这么一说心口堵着气。
她想说:她一寻常女子又不会走一步算一步,去他人府中,自然是由他府奴仆带路服侍,不去怪罪使坏的人,反倒是怨冤者提防不够。
可凉风一吹,原先起的心绪也散去了。
“是妾身不是,以后妾身定步步谨慎,谨言慎行。”姜秋姝恭敬的垂首,俯了俯身。没必要争论,对错从不重要。
不远处,便是开宴的地方,那处的欢声笑语穿了过来。
两人驻足,谁也没有说话,此刻有些冷清。
“回去抄《孝经》一遍。”裴珉说了话,便领着小厮离开了。
姜秋姝眉宇轻拢,盯着他的后背,心头倏然失神。
许久未被他罚抄,真够叫人记忆深刻。
“男子还是柔顺些的好,裴珉脾气太过顽固,为人不懂风情,不若踹了他,本宫替你重新寻个可人儿的!”
调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子嗓音懒懒,尾音是上扬。
姜秋姝转身便行礼,“见过平乐公主。”
李长宁摆了摆手,虽是浅笑着,可周身气势威亚十足,“不必与本宫客气。”
“许久未见,姜小娘子一切如故,还是貌美异常,可这儿心气儿倒是消了不少。”李长宁看着她,“早便与你说过,裴太傅瞧着是个好的,可若是当人夫君差矣。如今可曾后悔?”
“妾身寒门之女能嫁世家,已然是天大的好事。如今锦衣玉食,有何悔?”姜秋姝摇头,只不过话中多了些别的意味。
李长宁眉眼笑意深了几分,隐约有几分欣慰,这小娘子倒是看清了许多。
李长宁只见过她四回。
第一回,布衣着身,钗缕素带清朴,如同大多数乡野间的女子般,尤其是她灰头土脸,只一双透亮的眼眸,异常耀眼。
她晓得她身份后,给她递了一纸诉状。神情坚韧,虽是跪着的,可她的身子直立,恍若什么也打不倒。
第二回,眼神中多了些愁绪,可却只如同天上漂浮过的云,风一吹便消了。笑盈盈的望着檐下挂着的花灯,眸光晶莹,天真无邪扫除阴霾。
第三回,四周讥讽,世家小娘子数落她不懂的品茶,她满脸通红,羞的像是无地自容。
她默默的看着,当初的那个小娘子变了模样,有什么东西叫她变得卑怯,不似以往一往直前任由裴珉将她护住,成了个娇小的小娘子或者说菟丝草。
今日便是第四回。
她又变得不一样,不在将护住她的男子奉为天。
锦衣玉食主在俗物,俗物好啊!人生在世,衣食住行才是最重要,而非那些什么个‘我与夫君琴瑟和鸣’的虚言。
不过?
“寒门?世家?世家能有几个好的?”不过是些尸位素餐的蛀虫!
姜秋姝默不作声的听着李长宁言语中的不屑,前院鼓声响了,她提醒道:“宴席快开始了,公主可要与我一同过去。”
李长宁点头。
前院热闹非凡。
在瞧见李长宁的那刻,所有人都跪地行礼,姜秋姝站在李长宁身侧,察觉道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等她移过去又迅速藏匿起来。
姜秋姝眸光微闪,心头默默思索起来。
众人目光先是落到李长宁身上,在瞧见姜秋姝后又是一惊,先前在侯府门口的人认出了姜秋姝,只是诧异她怎会与公主站在一处。
甚至瞧着熟稔。
“起。”李长宁声音沉静,不似在姜秋姝面前的和缓。
正明侯府与太祖原是至亲,也曾辉煌过,近些年来没落了,降位袭至侯爵。按辈分侯府如今当家夫人算是李长宁的表姑母。
“公主前来,不甚荣幸。”正明侯夫人语气欣喜,心中却暗自嘀咕李长宁怎会来此,分明与正明侯府少交际。
在众人簇拥下,李长宁进入了室内。
刚刚满月的小娃娃被证明侯夫人抱了出来。小娃娃长得胖嘟嘟,穿的喜庆,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哭,笑盈盈的。
正明侯夫人身侧便是三房夫人,她细心的理了理襁褓,慈爱的望着孩子。
慈母幼子,最为柔软,温情脉脉渗入人心。
姜秋姝瞧着,心头的渴望更多了,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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