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别墅门口时，恰好撞见邻居井下奶奶提着菜篮子回来。
她老远就扬着笑脸招呼：“江先生，带阿律打完球啦？这孩子瞧着可比上次精神多了，脸蛋红扑扑的！”
祖父立刻挺直腰板，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可不是嘛，这小子现在球打得可棒了，过界球稳稳当当的！”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盛开的菊花。
外婆则拉着井下奶奶的手絮叨：“您看这日头毒的，幸好我给孩子带了遮阳帽，不然准得晒脱皮。对了，您家晚饭做啥呀？小旭今晚从神奈川回来，我正琢磨着多添几个菜呢。”
祖父的拐杖敲在院子的石板路上，“笃笃”声一路轻响。
他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稳当，像在为身后的人探路。
律走在中间，左手扶着祖父的腰，能清晰感受到老人腰间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微颤；右手牵着外婆，指尖触到她手腕上那串磨得温润的木珠子——那是母亲小时候送的礼物，戴了几十年从未离身。
祖父这辈子就母亲一个女儿，当年母亲找了日本丈夫、决定来日本定居时，他心里不是没有过疙瘩，却始终没说过一句重话。
直到律出生后差点没熬过第一个月，老两口二话不说就搬来日本照看，后来索性在东京安了家，这一住就是好些年。
推开大门的瞬间，栀子花的清香便漫了满怀。
阳台上的“小栀”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花瓣尖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是祖父清晨松土时特意浇的水。
这栋小别墅的园子原本种了不少花草，却被外婆一一改成了菜园，今晚餐桌上的蔬菜，正是从院子里刚摘的新鲜货。
外婆放下东西就直奔厨房，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从冰箱里翻出排骨、鸡肉，还有律爱吃的草莓和蓝莓。
“小旭最爱吃糖醋排骨，得多放些冰糖才够甜。”她一边念叨一边淘米，米粒在水里打着转，溅起细碎的水花。
祖父拉着律在客厅的藤椅上坐下，打开老旧的电风扇，扇叶慢悠悠转着，送来阵阵凉风。
老两口向来恋旧，家里的物件用了多年也舍不得换，可每次给阿律的东西，向来是最新最好的。
祖父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律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哥哥旭得的各种奖状。
“你看这张，”他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律穿着开裆裤，正抱着祖父的脖子傻笑，“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就爱跟在我身后捡拐杖头掉的木屑。”
律凑过去看，照片边缘虽有些磨损，却把时光里的暖意都妥帖存了下来。
幸好，那些让他不爱拍照的灰暗日子已经过去，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
傍晚六点，门铃准时叮咚作响。
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开门，门外的旭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脸上带着赶路的风尘，看见律就笑着揉他的头发。
“听说某人今天打网球赢了？快让哥哥瞧瞧进步多大！”
律不服气地躲开：“才不是赢了，是打得超棒！祖父说我比他年轻时厉害多了！”说着就拉着旭往客厅跑，把今天新得的“战绩”一股脑讲给他听。
厨房里很快飘出糖醋排骨的甜香，丝丝缕缕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外婆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却笑得满脸灿烂：“快洗手吃饭啦！排骨汤炖了一下午，阿律得多喝点，补补力气。”
餐桌上摆满了菜：红烧排骨炖得油光锃亮，筷子轻轻一戳就脱骨；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酱汁，看着就让人咽口水；蔬菜沙拉里没有一片萝卜，全是律爱吃的生菜和番茄；还有一碗金灿灿的鸡蛋羹，中间依旧藏着完整的蛋白。
吃饭时，旭给祖父夹了块最嫩的排骨，又给外婆盛了勺鸡汤：“外婆做的排骨还是这么香，比爸爸做的好吃一百倍！”
外婆乐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明天再给你装一盒子带走。”
祖父则给律夹了块鸡肉：“打球费力气，多吃点肉长结实。对了，今天那护膝戴着舒服不？要是松了明天爷爷再给你缝几针。”
律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应着：“舒服！蓝色的超好看，岳人都羡慕我呢！”
晚饭后，旭帮着收拾碗筷，律拉着祖父在客厅看网球比赛。
电视里的运动员跑得飞快，球拍挥得虎虎生风，祖父看得眼睛都不眨，时不时点评一句：“这发球姿势不对，得像小律今天那样，左脚在前才稳当。”
律在一旁咯咯笑，把外婆缝好的书包带指给祖父看：“您看，这样背着就不掉啦，外婆的手艺是不是超厉害？”
祖父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厉害，你外婆的手可巧了，当年给我缝军装扣子，比机器缝的还结实。”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路灯亮了起来，把屋子照得暖暖的。
外婆坐在灯下给律缝明天要穿的袜子，针脚细密整齐，时不时抬头看看客厅里说笑的祖孙俩，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律靠在祖父怀里，听着他讲年轻时的故事，看着电视里跳跃的网球，鼻尖萦绕着饭菜香和栀子花香，心里满得像要溢出来似的。
夜里十一点，客厅的灯还亮着一小盏。
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听见楼下传来祖父轻轻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外婆倒水的动静，玻璃杯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悄悄爬起来，光着脚打开房门，走到楼梯口，从围栏旁往下看，看见外婆正扶着祖父喝药，暖黄色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张被岁月揉皱又抚平的旧照片。
“老毛病了，别吵醒孩子。”祖父压低声音，却还是带着喘息，“明天早点起，把园子里的青菜摘了，小旭爱吃清炒的。”
外婆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知道你疼孙子，先把药喝了。医生说要少操心，你偏不听，今天站在球场边喊了一下午，嗓子能不哑吗？”
律缩回脚，轻轻躺回床上，鼻尖忽然酸酸的。
他想起下午打球时，祖父明明站一会儿就要扶着树歇口气，却硬是撑到他打完最后一个球；
想起外婆的咳嗽声明明比早上重了些，却还是笑着说“没事，熬点梨汤就好”。
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藏在咳嗽声里，藏在深夜的药碗里，藏在“多吃点”的唠叨里。
夜果然是掩盖情绪的最好幕布
第二天一早，律是被厨房的香味叫醒的。
他穿好衣服跑出去，看见外婆正站在灶台前煎鸡蛋，金黄的蛋液在锅里鼓起小泡，滋滋的声响里飘着黄油的甜香。
祖父则坐在餐桌旁剥橘子，手指把橘瓣撕得整整齐齐，晶莹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先把最大的一瓣塞进律嘴里：“甜吧？隔壁井下奶奶送的，说给孩子补维生素。”
早餐桌上，旭拿着手机翻出照片：“你们看，这是我在神奈川拍的网球场，下次带阿律去那儿打怎么样？有专业的裁判椅呢！”
祖父立刻凑过去，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场地够不够大？有没有遮阳的地方？别让小律晒着了。”
外婆则在一旁往旭的背包里塞饼干：“路上吃，这个是无蔗糖的，你爸最近血糖高，回头给他也带两包。”
送旭去车站时，祖父坚持要拄着拐杖送出门。
走到门口樱花树下，旭忽然停下来，弯腰抱了抱祖父：“爷爷，您腰不好别总弯腰给阿律捡球，下次我带个捡球器回来。”
又转向外婆，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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