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回到家的时候快晚上十一点。
这个时候原本安静的寨子此刻却传来影影约约的嘈杂声,他走近了,发现自家门口聚集着好些人。
高新和也在人群里,他是第一个发现程野的,立马喊了声“程哥”。
人们回头,看着那个冒着寒意回来的少年,眼底神色复杂。有怜悯,有唏嘘,也有看好戏的探究。
程野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自家屋子此刻的模样。
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木墙上写着刺眼醒目的“还钱”两个字,大门被拽得摇摇欲坠的挂着,里面的家具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屋子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东西全被带走了。
高新和走到他身边,嗫嚅着开口,“我也是刚刚才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就这样了。”
高权也在旁边,他最近感冒了,嗓子咳得发哑,“造孽啊,这都是什么事!他程建斌是个什么人谁不知道?他欠的赌债让一个还在读书的娃娃怎么还?”
“权哥,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道:“程野是可怜,那人家的钱也是钱,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他吧?”
“不是我说,我们也是心地善良,那程建斌还差我家两百呢,我们也是看程野可怜,一直没要罢了。”
“是啊,程野这么大个体格,跟着他们出门打工,要不了几年不就还上了?”
“你们这说的什么话?”高权咳得脸都红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说这种话,是要逼死他吗?”
“谁逼他了?”人群里有人讪讪,“你对他好,你怎么不帮他把钱还了?”
咔嚓一声响,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被吓了一跳。
程野把被踹歪的大门直接卸了下来,他一松手,大门砸在地上,溅起一层灰。
“钱我会还上,各位回去吧。”
他的目光太冷,冷得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有些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看他家这个样子,也明白哪怕把程野卖了都还不上钱。
大家都是乡亲,抱怨两句还行,说多了伤和气。他们对着程野被洗劫一空的家唏嘘叹了会气,陆陆续续离开了。
只有高新和和高权还在原地。
高权看着程野把另一边的大门也卸下来,“你……”
程野跨进堂屋,拉亮灯泡,扶起地上的椅子,“很晚了,高叔你们回去吧。”
高新和道:“你家都这个样子了,不如你跟我回去睡一晚?”
“不用。”程野把柜子立起来,“我一个人可以。”
他说不去,没人劝得了他,高新和跟着高权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他家。
程野转身去程建斌的卧室,里面也被洗劫一空,床底下压着的五百没了踪迹。
那钱是程建斌死之前留下的。
钱没了,程野也懒得看其它地方,他转身回到堂屋,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收拾一下,最后在墙角捡到了张被踩了几脚的遗照。
程野拎着照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没有灯,甚至连个窗户也没有,黑得宛如一口狭小的棺木。
程野咬着手电筒盘腿坐在地上,拿着相框轻轻一掰,里面的照片就滑了下来。
他捡起照片,从旁边的盒子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猩红的火苗从他眼底窜起,下一秒,更高的火焰燎起。
程野松手,燃烧的遗照从他指尖飘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变成一堆灰烬。
死了也不安分。
他的房间在屋子的最里面,连扇门也没有,里面原本堆满了杂物,程建斌死后程野才把里面的东西搬出去。
屋子很不起眼,因此没遭到洗劫,里面的东西还是他出门前的样子。
程野把手电筒放在床上,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他咬着烟,先是从怀里拿出还剩三颗山楂的糖葫芦。
这么久过去,上面的糖浆早就化了,被他洗干净,只剩下三颗山楂串在上面。
他把山楂的签子插在床头的缝隙里,从手边的盒子摸出一把小刀。
烟灰落在手背上,被程野伸手拂开,他从床底拿出一个铁盒子,小刀抵着铁盒的底部,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咔嚓”一声,铁盒就开了。
里面放着的全是钱。
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面值很小,大部分是五角一块,最高不过十块。
程野咬着烟点钱。
他来来回回数了两遍,全身上下,把他这些天打工的钱加上,总共223.5。
程野看着这223.5,在手电筒渐弱的光芒里,沉默着抽完一根烟。
-
江时第二天听江雪说才知道程野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是,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程野还没成年呢。”
外面下着雨,江雪出不了门,干脆把昨天买回来的排骨炖了。
天气太冷,她烧了柴火,上面炖着排骨,下面把炭火扒开,往里面丢了几个红薯。
“要钱的谁管你成不成年?”江雪道:“而且程建斌借的高利贷,那群人都是只要钱不要命的。哎……真是造孽。”
雨声哗啦啦的响,江时隔着格子窗往外看,只可惜等到红薯都烤熟了,也没看见那个天天早上来蹭饭的身影。
江雪知道他爱干净,把红薯剥了皮用纸包着递给江时,“听说那些人把他家门都给砸了,今天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行,待会我得去看看。”
江时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行。”江雪洗干净手去看锅里的排骨,“昨天不是给你钱让你买自己喜欢吃的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自家种的红薯比他之前吃的都要甜,刚拿在手里鲜甜的味道就飘了过来,江时没忍住低头咬了口,被烫得“嘶”了下,连江雪跟他说话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啊?我买了啊……”他伸手指了下被他丢在角落的好几个袋子,“在那呢。”
江雪也疑惑了,“那怎么会还剩那么多钱?”
两人凑在一起合计,最后终于真相大白。
除了排骨和酒花的是江雪给的钱,江时那堆吃的全是程野给他买的。
难怪当时江时问他够不够,他信誓旦旦的说够。
刚刚知道真相又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的江时:“……”
我可真太不是个东西了。
-
吃了饭,江雪带着江时去程野家。
临走时,江时找了件黑色外套穿在身上,想了想,又回到自己房间。
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的衣服还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的行李箱里,他弯着腰在行李里扒拉了会,从里面找出来之前带的两块巧克力。
江时把巧克力塞兜里,拿着伞跟江雪出了门。
两家隔得不是很远,走过一条泞泥的小路,穿过几户人,远处出现一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那就是程野家。
大门被卸了丢在院子里,屋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门口的红油漆在雨水的洗刷下看起来更显目。
江雪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江时握着伞,绕过跟前断了一只腿的椅子,看着被砸得没有一样好东西的堂屋,不太敢往前走,只是悄悄地从伞下面探出一个脑袋往里看。
“奇怪……”江雪道:“这么大的雨,人哪里去了?”
正值倒春寒,一下雨就冷得不像话,江雪跺了下脚,“算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晚上再来看看。”
她跟江时抱怨,“你说程野这孩子,平日里什么都不说,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天来跟他要钱的,他才多大点,哪能抗得下这么重个胆子。”
江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那两包被他随意丢在房间糖,以及这些天程野给他带的各种东西和眼前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
高大的男生看起来笨笨的,被他刁难了也不会生气,明明经济条件不行,却还是给他买了最贵的糖。
江时忽然觉得心底有些闷。
他捏了捏兜里被他体温捂得有些化的巧克力,转身打算回家,没想到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
程野也没想到江时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他没伞,就这么冒着雨走回来,隔着雨幕和伞下的少年对上视线。
对方穿了件黑色外套,握着伞柄的指尖冻得有些发白,浅棕色的发丝贴在脸侧,瞳孔里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
程野并不觉得难堪,江时望着他的时候,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愉悦的低笑。
他要是觉得难堪,在第一次遇见江时的时候,在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在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嫌弃里,他就该走了。
可他要江时记住他,哪怕是同情。
他要他眼底有他。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等着他出现,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
属于他一个人的。
“程野!”江雪惊呼,“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打伞?”
程野敛下双眸,伸手抹了把脸,“出去找个人,江姨你们怎么过来了?”
虽然程野身上都淋湿了,但江雪还是走过去给他打了一半的伞,“我们昨天睡得早,今天起来才听说你的事,所以过来看看。”
他看着眼前屋子的景象,看向程野时眼底多了丝怜悯,“你没事吧?”
“没事。”程野老实道:“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他去屋里找了两张还完好的椅子给江时和江雪坐,“抱歉,家里还没收拾好,让你们见笑了。”
江时看着跟前黑漆漆的木椅子,犹豫了会,落下半个屁股。
他道:“他们把你家弄成这个样子,你干嘛不报警?”
“报警没有用,警察也不能把他们抓了,被他们知道,反而会加倍报复回来。”
江雪看不过去,坐了没一分钟就起来帮程野收拾。
“真是造孽!活着惹麻烦,死了也不安分,程建斌这是欠了多少钱啊?”
程野跟着她一道收拾,“他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的,到现在估计有一万多。”
一万多,搁现在的经济条件,对很多人农村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大数字。
江雪听完两眼一黑,“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工。”程野道:“去下矿。”
这年头对矿山的开采还没那么严格,下矿的工人很多,但很多不是正规团队开采的,安全措施不到位。
风险大,相对应的,工资也高。
矿山在隔壁县,他每个周还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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