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朦朦,花凋残色,夜黯无光,鸦栖墨巷,寂静得能闻针落声。
藏蓝青袍一袭,血染肩头,青年额上的汗细密得仿佛洗去了面上血色,回首看那十几个向他奔来的人,人多,却无息无声。他啐了一口,吐去唇中血沫,迈着灌了铅的腿跑着。
月色皎皎,他看不清向前的路,只见一抹淡蓝色倏地在眼前袭过,蓝衣女子拦在他身前,她罩着夜行衣,眼眸弯弯,只回首看看后边跟着的人,眼里尽是不屑:“哪找来花架子,慢死了,合该抓不到人。”
她望着巷口纷纷明灭,转身掳着青年廋在巷间,拎着他跃墙翻去。身轻如燕,稳稳落地,青年却差点摔在地上,肩膀洇得血色浓重,他抬眸看向少女,不知她何来意,便抿唇无言。
那柔蓝色的衣垂了些许,许是见他半天不吭声,才旋身来瞧,道:“哑巴了?叫什么…梁慎?堂堂大理寺卿得罪人啦?一个两个追着杀。还挺能跑,挨了几刀子还可以撑到现在?”
梁慎垂眸思忖着,敛却思绪,勾唇一笑,声若游丝:“多谢…姑娘…相…”
话音未落,于是梁慎将眼一闭、腿一软,倒在墙边堆叠的草垛上。
蓝衣女子惊了一瞬,她贴近墙边隐隐听着动静,骤而蹙眉,只得将梁慎背于肩上,逃之夭夭。
*
此时蓝裳少女打着马扛着梁慎到了永安郡有了些时候。
原是梁慎并未晕过去,只是放缓呼吸,装得一副虚弱的样子。
而现在,被发现了。
蓝衣女子拿着弯刀拍拍他的颊,寒凉的刀刃折射出她的眼眸,梁慎并未睁眼,打算继续装睡。
谁料轰然一响,刀竟直直擦着他的脸扎入床板,清脆的女声冷笑道:“哈,装死?继续装吧,我的弯刀不长眼,等会真把你捅死了。”
梁慎才缓缓睁眼,翕睫无言。
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凤眸柳眉,肤无瑕疵,颜如牡丹国色香,而她的唇,被夜行衣掩去。
她轻嘁一声,哂笑道:“狗楚王真是收了好一个梁慎!我费心费力救你,原来,你是拿我当狗腿儿呢?半条命都快被糟践完了,还想着占便宜呢?若不是此一行,你怕是都不知道自己的在京外的私宅居然还有别人知道吧。”
梁慎被她安顿在自己私宅里的榻上,他只略微一动,就感觉到伤口又在撕裂,眼见她戳穿,便也不做掩饰,勾唇看着她:“有事可以好好商量…对吧?看来,永安郡这个地方,也不好藏着掖着了。姑娘姓甚名甚?救了梁某,梁某必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大抵是许久未说话,声音竟显得有些沙哑。
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假惺惺的仕官人。
她冷笑一声,倒没什么犹豫,挥挥手道:“墨玉兰,我叫墨玉兰”
她又顿了顿,弯眸一转,眼睛里盛尽了坏水,也不知是性子里自有的精明狡黠,还是揣了什么别的坏心思,她只是吊儿郎当的调侃着:“哎呀,不必道谢,就当是你生得好,让我心生怜惜。可惜了啊,倒是除了这疤,破了相。”
梁慎忖度,眼见她的指点了点眼尾那处,不过正好是那道疤在的位置,他敛睫掩却思绪,也知她不过是在插科打诨罢了:“真没想到,这张脸也能救梁某的命,看来,与其想想如何逃命,倒不如好好护着脸,说不定能活久点。”
他跟着调笑,心里却暗道:不过侥幸躲过一劫,来日无定数,指不定迟早某天流血身亡。
“哼,心思多得很,嘴巴一张一合的,吐出来就尽是放屁的话,想得到谁要这么费劲弄死你吗?”
话锋突转,梁慎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见她靠在椅上,转着手中的弯刀。
梁慎阖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楚王。”
绮户梨窗,晨露沾叶,一夜闹剧,就此落幕。
下了一夜的雨啊。
她抬首一看,喟叹声起:“哎,行吧,你可慢慢猜去,我忙的很,先走了,下次见到的时候,可别变成衣冠冢了。”
她乜眸一笑,就撑窗翻了下去,隐在喧闹早市间。
梁慎看着她离去,不禁叹着,堪堪从木榻上支身起来,才唤道:“木竹,拿药酒来。”
他褪下衣衫,只见血肉模糊,有的与里衣相粘连。
木竹皱了皱眉,拿来剪子剪下衣衫,再慢慢撕去:“箭上淬毒了,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你还是得歇息…”
梁慎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备水沐浴,便退下吧。”
他又去备了水,便准备退了出去。
“我希望你忠的还是我,李瞻。人莫要忘本啊?”
他似是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看向木竹,见木竹并未回应,梁慎只道:“行吧,退下吧。”
他将身上污浊洗却,用药酒流过伤口,覆上绷带,换了衣,才琢磨着这个‘墨玉兰’。
她竟知道私宅处在永安郡,说巧不巧,他正好,要来永安郡办事,但却是为了楚王偷偷办的。
也不知,她是否连此事也晓得。
若是知晓,她,或者她背后的人,自己可就要小心些了。
除此之外,那嘴说出来的话,跟钝刀子似的,剌的人生疼。
梁慎倚在窗口,莫名勾唇一笑,他着件月白绸里衣,又披了绯色外衫,他望着,不知不觉觉了些困意。
*
酉时。
梁慎一夜未眠,睡到此时才不觉特别疲倦:“木竹,楚王密信,呈上案来。”
一名身形颀长的人拿着信筒奉上,梁慎接过,里面有一张信纸与一个玉牌,他展开信纸,上面竟一字也无。
他敛着红袍袖,用墨条轻扫于上,那字印竟是拓上去的,这会儿才渐渐显现,竟是一首诗:
浮夜笙歌噪,夜夜与郎好。
垂帘掩娇笑,直至香消了。
木竹见了,只一蹙眉,梁慎瞥目一瞧,笑道:“不是艳词俗曲,眉头紧成那样做甚,羞了啊?”
木竹不解,回眸看向梁慎,梁慎才轻声叙说:“永安郡有个青楼,叫浮生楼,忘了?后面的瞧不懂,估摸着和楚王爷的事有点关系吧?”
若是没事,楚王爷也不会让自己来了。
他摁纸边一角,似忽有所感应,捻起那张纸笺,对着烛光看着那一角,那纸边竟又出现了明晃晃的印迹。
墨玉兰、墨玉萋。
梁慎顿一攥纸,揉皱了,他侧身唤人:“木竹,同我一行。”
他褪了寝衣,又换了藏蓝阔袖衫,绾了发,将信筒的玉佩揣在怀间,烛火摇曳,烧掉了信笺。
*
筝弦拨,莺嗓扬,浮生浮生,醉生梦死之地。
老鸨两颗眼珠子微转,一瞟,就瞟见了两人,她用扇遮着,眉稍轻轻的蹙了一下,正准备离去
“找你东家来。”梁慎冷言打断,那老鸨柳眉一竖,插着腰盯着梁慎,挥着扇子让人赶出去:“我们东家不见人,来人,把这人赶走。”
木竹无甚动作,只是静静盯着那老鸨,梁慎叹声,轻道:“墨玉兰。”
那老鸨先是蹙了蹙细眉,手指不自觉蜷紧了扇柄,便摆手让人退下:“省得了,天字十二房,还请这位客官,静待片刻。”
他从旁经过,眄了那老鸨一眼。
不过转瞬,他又收回了视线,遂随着浮生楼的姑娘上了楼。
姑娘们将阖紧的木门敞开,便匆匆退下了。
梁慎前脚踏步进去,木竹本要后脚跟着:“俊俏郎君~你家主上和东家谈事,还是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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