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幕,天边的火烧云大有燎原之势,谢令闻背着崔蘅淌在火原般的浅滩中,雪白衣衫污浊不堪,似跌入泥潭的鹤。
“谢令闻,你放下我吧。”崔蘅看那些狼跟在他们身后,时而停下时而猛追,大有玩弄之意,心下不禁恼怒,“你回去找人来,将这些畜生扒皮抽筋!”
谢令闻没应声,又或许他已经没了回应的力气,本就体弱的人现下又带着一个累赘,每一步都靠本能。
崔蘅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沉重的步伐和紊乱的呼吸,她叹了口气:“谢令闻,总要活一个回去。”
“不。”即便呼吸急促,他吐出的字依旧平稳冷淡。
崔蘅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顽固不堪。
将她丢在此处任由饿狼分食,届时尸骨无存,赵檐无法细究她的死因,也奈何不了他。
换作是崔蘅,在此种危境之中,必会第一时间铲除拖后腿的异己。
那么多年过去,她始终看不懂谢令闻。
夜色似藩篱,将他们困在这个狼群主宰的猎场中,崔蘅几乎已经听见狼群带着嗜血的兴奋鼻息。
她垂下眼,青年苍白的额角湿汗涔涔,汗珠坠在他纤长的眼尾,似玉珠滚落。
“谢令闻,我仍有余力,足够与这群牲畜一战。”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被当作猎物玩弄的耻辱感。
他停了,却没有回答。
“你相信我。”崔蘅拔出藏于靴中的匕首,寒光照亮她狠戾的双眼,“让我下去,我会让这群牲畜夹着尾巴滚回老窝。”
谢令闻微微屈膝,将她放到地上。
“自己跑得动吗?”他哑声问。
崔蘅点了点头,面色坚定:“这点小伤不碍事,待会我引开狼,你便朝相反的方向跑,不要停下,一直跑到有人烟的地方,记住了吗?”
“不要停下,一直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他轻声重复,而后望向她,“你记住了吗?”
“……什么?”
崔蘅有瞬间的怔愣,在这个空档,谢令闻已经夺去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下一刀。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狼群开始躁动,发出兴奋的嚎叫。
“跑,不要停下。”他把淋漓带血的匕首塞回崔蘅手中,将她推向前。
“你要做什么!?”崔蘅想伸出手抓住他,却只触到一点他微凉的指尖。
“还请崔大人记住今日你我同生共死之时,来日若长宣王继承大统,请您救我那学生一命,谢某不胜感激。”
白袍似幡旗翻飞,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从容地被危险重重的夜色吞噬。
崔蘅死死攥着匕首,眼睁睁看着群狼朝那抹白扑去。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上伤口的剧痛,转身朝林外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已经痛到麻木,耳边只剩她自己的喘息声,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
崔蘅坚持不住了。
她扶着树停下,眼前阵阵发黑,尖锐的耳鸣声似要刺穿大脑。
难道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崔蘅仰起脸,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树林,胃里翻滚,头晕目眩。
她失力摔倒在地上,匕首也脱了手,意识涣散之前,眼前似乎又出现那片被夜色吞噬的月牙白衣角。
今日,还当真要与他同葬这片林中了。
……
“我老大不许外人解他的里衣,他会生气的!”
崔蘅迷蒙中听见冬禧的哭声。
“你们不许动我老大!”
“崔长史身上的伤那么重,你这小子拦着不让看是打得什么主意!?让开!”
“不行!我老大说了,即便是死也不许其他人碰里衣!”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冬禧瘦小的背影挡在自己榻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赵檐不在,王府侍女怕崔蘅出事,一个个急得不行,拎开冬禧就来扒崔蘅的衣裳。
“我无事。”崔蘅攥紧自己的衣带,在侍女们冲上来之前虚弱地道,“胸前没有伤。”
“老大你醒了!”冬禧听见她的声音,惊喜地蹿上榻抱住她的腰,哭叫着道,“老大你吓死我了,你身上好多伤,还流了好多血,我以为你活不成了!”
冬禧是崔蘅偶然碰到的乞儿,大冬天坐在雪地里嚼树皮充饥,看着实在可怜,她便收了跟在自己身边,取名冬禧。
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她说自己和他小时候一样当过乞儿,还天天被欺负,肩膀上被坏蛋刻了一个字,所以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脱里衣。
这孩子记住了,谁想碰她衣服都似狼崽子一般龇牙,赵檐也不行。
“我没事。”崔蘅笑着揉了揉冬禧的头,她循顾四周,发现自己在赵檐的帐中,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殿下呢?”
冬禧擦掉眼泪,手还不肯放开她的衣袖,“殿下寻到谢大人的衣冠去向皇上回命了,应当马上回来。”
“你说什么!?”崔蘅心中一颤,“谢令闻没有回来!?”
“对啊,那边有狼的踪迹,大约是被狼吃了,太子殿下知道消息后哭晕好几回了。”
冬禧也有点难过,他觉得谢大人和老大一样是好人。有次元宵节,老大跟着殿下去办事,他蹲在车架上发呆,谢大人的马车刚好路过,瞧到他自己一个人,还给他抓了把糖。
“冬禧,你去找匹马来。”
崔蘅咬牙下了榻,穿靴披袍朝外走。
冬禧回过神来:“老大要去哪?”
崔蘅拿上剑,忽略伤口的钝痛,回道:“去寻谢令闻。”
“不行!”小孩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你伤的很重,不能乱跑!而且殿下也嘱咐过我要看好你!”
“可是谢大人还没有找到。”崔蘅揉了揉冬禧的头,轻声道,“你忘了谢大人还给过你糖了吗?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外面,很可怜的。”
原来老大知道谢大人给过他糖。
冬禧还是放崔蘅走了,他也觉得谢大人很可怜。
那个元宵节下了很大的雨,他兜着糖被老大和殿下带去酒楼与王府的近卫哥哥们一起吃元宵,看见刚给过他糖的谢大人自己一个人坐在楼下观雨独酌。
今日百姓们皆阖家团圆,再不济也像他们这般一群兄弟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但谢大人就自己一个人,身前万家灯火,身后百姓和乐,他虽坐在檐下,但冬禧莫名觉得他已经被淋湿了。
又下雨了。
崔蘅抹掉脸上的雨水,牵着马淌过灌木。
前日天色晚,她没有看清周边的环境,只能靠感觉和大致的记忆寻找。
在傍晚时,崔蘅终于找到那片浅滩。
浅滩上还残留着狼的脚印,她循着脚印往前走,看见斜枝上挂着一片白色衣角,上面还残留殷红的血迹。
她将那片衣角攥在掌心里,忙向四周探寻。
雨越来越急,崔蘅浑身都已湿透,雨水透过衣衫触到伤口,散发出阵阵刺痛。
她喘着气在大雨中朝前走,心中想,若是谢令闻死了,她定不会替他护着那个爱哭软弱的小太子。谁家孩子谁带着,她身边已经有了个冬禧,再来一个便管不过来了,孩子多了要翻天的。
“所以你得自己护着小太子,听到了吗谢令闻。”
崔蘅自言自语着提刀斩断面前的藤蔓,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一个血淋淋的人靠着枯木,背对着她,沉默回应。
雨打枝叶,声声急促。
崔蘅寻了个山洞,废了很大劲才生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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