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静,雀声与窸窣的蚊虫声响交织在一起,南府后门早站满了人,一行六七个,都端着手盆和夏日晚间避寒的轻衫,两侧的丫鬟手提灯笼,都伸长着脖子等候。
在终于看见巷口拐角处绕来的车轮影后她们轻呼,“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京兆府的马车在后门停下。
站在最前方身着浅碧色细棉布短衫头饰的圆鬓佩戴小珠花银簪的女子在一看见马车影子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上前,翘首以盼,直到马车稳稳停下,她端出车凳,在马车帘布掀开的那刻就将手伸了出去。
白芷:“小姐......”
她神情难掩担忧,伸出手想要扶住南书的手腕,在看见她眉目间掩也掩饰不住的疲倦后朝着那些京兆府派来送她的人员恶狠狠瞪去了一眼。
身着深褐色绸缎长衫的魏妈妈连忙上前,将袖中装着银两的荷包塞进京兆府人的手中,“辛苦了大人,劳烦您们这么晚还将我家小姐安全送回府。”
接住荷包的男人掂了掂了它的重量,眉目间露出明显的满意神情,道:“小人们只是负责例行询问,钱大人有分寸。”
魏妈妈回头看了眼南书,又转过身瞥了他们神情,试探道:“不知我们小姐今日......”
还没说完那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睨视瞥去了一眼,“叶家三郎的情况比较复杂,但南姑娘和此案并无关联,只是......”
他突然放低了声量,“现如今叶家这案子牵连甚广,叶尚书他们家都闹到圣上耳朵里,从京兆府挪转到大理寺了。”
“是是是,多谢大人了。”魏妈妈俯着身子点头,得到准确的答案后悄然松了口气。
而这边南书则是没再给身后投去一眼,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过额角后对着白芷说:“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白芷俯在她身侧轻声:“大夫人在得知小姐从宫学被带去京兆府后亲自去了趟钱宅,钱大人的娘子陈夫人不肯见人,随后她又去找了袁姜两位大人,他们也不肯。老爷则是吩咐康总管去关谢几家打听了情况。”
南书垂眸点头,又问:“父亲呢。”
“大爷......”白芷有些犹豫,在南书凌冽的目光下哽然道:“大爷还在书房呢。”
“......知道了。”
恭送完官差们离开后魏妈妈走过刚巧听见这里,在暗处南书看不间的地方悄悄睨了眼白芷,白芷有些怯怯。
魏妈妈:“小姐,这些事不应该在这里问出口的,白芷,你也是——”
南书:“好了。”
魏妈妈立马将嘴闭上,南书捏着眉头向前走,身前的丫鬟们自觉分于两侧将灯笼微微贴于地下好让小姐能看清路况。
南书跨过门槛,倦倦道:“祖父还醒着吗。”
魏妈妈紧跟其后,觑着她脸色:“老爷现在正在祠堂等着您。”
*
夜风穿堂而过,缠绕着巷口拐角的树叶簌簌作响,永兴坊陕西街尽头,巍峨石狮坐落两侧,乌沉沉的黑漆大门上刻有“关府”二字字匾屹立。
府邸内长廊横跨,院落书房隔间烛光簌簌燃动。
“哒”
一颗黑棋子落在棋盘左斜上方。
“今日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窗外的知了声与屋内的静谧形成对比,对面人的说话声刚落,关延辞心口一直提起的气终于落了下去——
父亲他还是问了。
他垂着眼帘,视线不曾从棋盘上离开,低沉道:“郡主昨日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醉欢楼找叶三的麻烦,有失身份。”
关焐:“我问的是今日之事,你别答非所问。”
“父亲想要我说什么,”黑色的棋子与白棋错落分布,他执黑棋落下吃了子白字,“因为今日这事议册名单上郡主的名额划去?我看不至于,圣上之所以今日没保郡主只是——”
说到这里顿时顿住,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出口,对面关焐就自行道:“孟家......终于被忌惮了。”
关延辞睫羽颤动,不想对父亲口中的‘终于’发表言论,叶不想对他说‘圣上早就已忌惮孟家,只是这次出手格外明显而已’。
他只是敛下了眸中神情,终于抬头望向他父亲,“长公主与郡主同为一体,镇国公也快回来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是,”关焐摸着胡须,“等你祖父从沂州老家回来,再向他问问对策。”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关延辞,补话道:“也不是不相信你儿子,你还太小,就算能看清这朝野上下的局势,能看清你那宫学中的朋友、敌人,但看清终究与实施是两码事啊。”
关延辞沉默点头,在不动声色间输给了关焐后就提着衣袖退步起身,“儿子就不打扰父亲休息了。”
“是是,明日你还要去宫学上学,你也就先回去吧。”关焐摆着手,继续看着棋盘上的棋路。
关延辞最后看了他一眼,掀眸离开了这里。
门框作响,门口的小厮正提着灯笼静候,“公子,回院休息吗。”
过分炎热的天气惹得院内树丛的花都垂下,一些在灯笼映照的光晕下才能看见的蚊虫此时正混乱地在空中乱飞。
关延辞看着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心中郁气更涌,祖父不在家,关家仿佛也只剩下了破败的花草了。
“......不,去找母亲。”
......
蒹葭院内,几株山茶在墙角的旮角颤颤巍巍地缠着,春天刚过去,它的季节也过去了,只剩下几株还活着的山茶挣扎,但最多就这月的事,它们也一定会掉落下去埋进土里。
“公子来了,夫人。”
蒹葭院正厅的门打开又关上,顾妤正坐在烛火灯下绣着腰带。
关延辞站在她身前行礼,“母亲。”
“诶,”顾妤放下手中的腰带,站起来抚着他鬓发柔柔道:“怎么这么晚了突然来找母亲。”
看儿子不说话,她也没多言,一下就猜到了他郁结的原因,“是因为婼笙那孩子?”
关延辞沉默点头。
顾妤拉着他坐在自己身侧,“我知道你父亲一定是早就找过你了,一定也问了你一些看法,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就不必拿到母亲我耳朵边上来,我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烛火终于还是噗嗤一声炸了开,关延辞盯着灯笼上忽明忽暗落下的阴影,沉默良久,顾妤也没有催促。
等到再次炸过火花的时候关延辞终于开口——
“婼笙太蠢。”
......
“婼笙太蠢。”
隔着整个皇城区距离的程家,程锦芸扇着扇子长呼出一口气,接过程淮烨递过的浸了水的冰凉手帕,继续吐槽道:“婼笙就是太蠢!”
“她为什么昨日就是要去找叶三的事呢,甚至还将一娘都给牵扯了进去,明明最近孟将军打了胜仗他们家如日中天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她还不知掩饰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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