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抬头,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句“谢谢楸哥哥”。
楸点头应下:“你既已唤我哥哥,那我们之间自是不必言谢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日后清辉堂便是你的家。”
家。听到这个字,小七心下泛起异样的情绪。
楸见她神色黯淡,于是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今日曼姝与沙华给你准备了礼物,可还喜欢?”
小七点点头:“画好看,就是有些字不认识。”
大月国还在时,本就不提倡女子读书识字,小七的皇姐们都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才会有女官教习一些字画。
而小七身为最小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至大月国国灭时,竟是一天书都没念过。
“那等下我教你识字吧。”
小七点头:“谢谢楸哥哥。”
楸在小七面前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可眼里的笑意却被水月看得清清楚楚。
这张银面具下的神情瞒得过他人,但瞒不过一直近身伺候他,心细如发的水月。
.
水月将厢房里的桌面收拾出来,只留了沙华赠给小七的画册和一壶茶,又分别给桌案旁的两人倒了盏茶后才阖门而出。
楸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粗略地翻了翻这些画册,里面讲的尽是些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
楸脑海中浮现出沙华平日里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楸随手挑出一本,开始逐页教小七上面的字,每教一个,便用食指轻蘸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小七也学他,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歪歪扭扭地画起来。
楸学识渊博,每讲一字一词,皆能旁征博引。
他嗓音温润,谈吐风雅,教习没多久,小七便沉迷其中,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到后来,竟是有点着迷。
直至更声响起,水月推门而入,两人才从画册中回过神来。
“公子,时候不早了。”
楸点点头,合上画册看向小七:“那今日就先讲到这里,你早些休息罢。”
洗漱更衣后,小七将今日教习的画册又拿到榻上,回顾翻阅起来。
水月收拾完厢房,来到榻边坐下,合上了她的画册:“七姑娘,今日早些睡吧,明晚要乘船,白日里还要收拾行李呢。”
行李。
小七想了想,指着榻上大大小小的一堆问道:“这些我都可以带走吗?”
水月笑道:“何止这些,柜子里还有公子给你订做的衣裳首饰,有好些都还没送来。”
小七很开心,乖乖躺下后说了声“谢谢”。
水月摇了摇头:“不必谢我,都是公子疼你。”
言罢,她轻轻吹了口气,厢房里的灯火霎时便都熄灭了。
……
“喔喔喔……”
断断续续的鸡叫声吵醒了小七,小七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下了榻,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
“咦?你今日为何不去上工?”
小七看着屋外的风沁,风沁正给一只扑腾的公鸡脚上绑绳子。
这只公鸡鸡冠红亮,毛色鲜艳,就是太能扑腾了些,以至于风沁需要全神贯注地对付它。
所以待小七出声后,风沁才转头向她看去。
“哦,我想起来了,你昨日说过今日不用上工。”
小七这下才完全醒来,想起昨日风沁和她说过,今日薛府没有活给他做,不用去上工。
“锅里有饼子,你先吃着。”风沁将鸡捆好扔到一边,坐下开始磨刀。
小七好奇地打量着那只公鸡,随手从地上拔了根草硬塞进它的嘴里:“你进老鹰谷逮的吗?我只听说那里有老虎和鹰,没想到竟然还有野鸡。你怎么找到它的?”
风沁微眯着眼,凝视着菜刀,刀刃寒光微闪,映其瞳中。
小七瞧他那凛冽深邃的眼神,仿佛他手里拿的是佩剑凌霜,而不是什么生锈的破菜刀。
他拎着刀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公鸡。
公鸡本来还在费力扑腾,此刻笼罩在提刀儿郎的阴影下,竟是连动也不动了。
“我本是要给你捉只野兔,谁料半路遇到这玩意儿,扯着它那破嗓子在我身旁瞎吼一通,惊跑了兔子不说,还给我招来一只野豹。”风沁越说眼神越寒冷。
小七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破布衣裳,似乎是比平日里更破了些。
“烤还是炖?”风沁问她。
小七看着那死到临头的鸡,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烤吧,烤得香些。”
“你先进屋,烤上了我叫你。”
小七刚进屋就听见了公鸡的死前长鸣。
不管是杀人还是杀鸡,风沁都熟能生巧,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将小七叫了出去。
秋高气爽,偶有凉风,这样的天气在屋外烧烤倒是惬意极了。
吃完烤鸡后,小七从屋里拿了册话本递给风沁:“我不识字,今日正好你在,可以念给我听。”
风沁接过话本一看:玉台风月录。
他微微蹙眉,翻了起来。
这不翻还好,一翻开细看后,风沁不仅耳根子红了,就连眉毛都要拧到一块儿了。
“这书你哪儿来的?”
“瑛姐姐给我的。”
“哪个瑛姐姐,我怎的从未见过?”
“你见过的,她之前带我采过野果,还带我去摘了菌子。”
风沁闭上眼,深深地了口气,问道:“你是指上回下雨后带你去红树林里采蘑菇,采了一堆毒蘑菇不说,还害你滑倒从山上滚下来那个?”
小七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解释道:“她没有害我,是我自己脚滑了。”
风沁举着话本又问:“她给你这个干嘛,你又不识字。”
“这是话本,话本可有趣了,你白日不在的时候,瑛姐姐经常念给我听。”
风沁闻言双目倏然睁大,声音也不自觉提高几分:“她给你念了多少?”
小七心想,这她怎么记得住。
不过她还是努力回忆了下上次听到的内容,向风沁复述道:“十娘引崔郎入闺,对崔郎说她与崔郎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惜乎命途多舛,错配兄门。然后崔郎抚着十娘的心同她讲,今朝但叙深情,莫问它事……”
“够了够了。”风沁单手扶额,额上隐约有青筋浮现。
小七将话本抢过来,翻至折起的那页,递到风沁眼前:“上次就听到这儿,你从这里给我念吧。”
风沁抬眼,嘴皮子轻轻动了起来:“崔郎将手探入十娘衣……不念了!”
紧接着他就一把抢过话本站了起来,抬手就要往火堆里扔去:“这劳什子玩意儿看它作甚!”
“哎哎哎!”
小七急忙拦下风沁,死死地抓住那册话本:“可不能烧,那是瑛姐姐从她爹那里偷来的,她爹可是她们村的教书先生。”
风沁:“……”
小七见他不肯放手,生气地说道:“你不念就不念,为何要烧别人的东西。”
风沁的手软了下来,小七见状立即上前夺回话本。
谁知那话本抓在手里竟是滑滑的,软软的?
小七猛地睁开双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草木气息。
她朝身旁看去,楸正坐在枕边,身子倚着床梃,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他的上半张脸仍是被那张银面盖住,在榻上铺开的衣摆一角,此刻正被自己的左手紧紧攥住。
小七侧过身,将头往他的腿边靠了靠,再次闭眼睡去。
次日小七醒来时,屋里只有水月在整理新送来的衣物。见小七起身,水月先是为她洗漱梳妆,再从厨房端了碗粥让她喝着,这才又继续整理起那批刚送来的衣衫首饰。
小七坐在案旁一个人觉得无趣,出声问道:“曼姝和沙华在哪儿呢?”
水月见小七主动提起她俩,莞尔道:“她们上午休息,下午修炼,白日里怕是不能同七姑娘玩耍了。”
小七不言,只是翻出沙华送她的画册,一个人看了起来。
用过午膳后,水月便领着小七开始收拾行李。
这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小七来到清辉堂时衣衫褴褛,两手空空,这短短待了三日,现下准备离开时,竟清理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袱出来。
以至于晚上楸看见时都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其实你不用……”
他犹豫了下,还是摆摆手改口道:“罢了罢了,一切都已打理妥当,现下我们还是快出门吧。”
水月打开自己的乾坤袋,轻拂衣袖,大大小小的包袱便被这乾坤袋悉数收入囊中。
三人出了清辉堂的大门上了辆马车,马车又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行驶了好一会儿,才将三人带至湖畔。
小七刚下马车,目光便被湖畔上的灯光吸引过去。
湖畔赫然停着一艘长三十丈、宽逾十丈的游船。
游船外覆金漆,雕花繁复。一排排灯笼沿着船舷排列,如同两条璀璨的火龙,将整艘游船映照得如同白昼。
“哇——”
小七不由得看呆了,她自小长在深宫中,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
“留心脚下!”楸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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