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良这话说过,宴上陡然一静。
许久余白青才又开口道:
“倘若有人肯听,你们是更愿意这仗接着打下去,还是一同寻求解决之法?”
且良这才醒觉失言,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登时便酒醒了大半。可余白青这一问他不明其意,更不敢妄答。
余白青观他神情,再开口便是直言:
“如若打下去,无非就是求一个自立。且不说我朝决不能允,便是真叫你们成了事,又真是你们想要的吗?若到那一步,中原的封-锁只会更严,你们的生计亦只会越加艰难。”
且良自然明白余白青的话在理。
“可你所说的解决之法又在何处?”他双目锐利地回望过去,“你肯听我们的诉求又有何益?你不过一个边关将领,有何能耐左右我们阖族所求?”
余白青闻言却是朗声大笑,抬手拍了拍且良肩头:
“公这话却是问对了!你有你的拜把子弟兄,”她看进且良眼中,“我亦有我的金兰姐妹!”
今夜的推杯换盏间,且良早已看出余白青与赵如之间的亲近,此时只是轻轻一哼:
“你莫以为我没去过中原便不知道你们中原的事!你们中原人心眼子多的很!便是你们的女战神,也只管得了打仗的事,想插手旁的,怕不是自己先被你们中原的皇帝砍了去!”
赵如本在一旁饮酒旁观,闻言便要大怒!
这男的竟挑拨她同李希情谊!然而刚提刀便见余白青侧了一步将她牢牢挡住。
余白青也不管她,作着一脸自得朝且良道:
“错了!我们赵将军是位高权重不错,但我那金兰姐妹可比赵将军更位高权重!”
且良不信,嗤笑。
“她正正是你口中说的,我们中原的皇帝……”余白青笑,“你再想想,我够不够脸面管你们西羌的事?”
且良闻言瞪大了眼。他似是隐隐有听闻中原换了个女皇帝,只是原本没信。
再瞧瞧就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中原女将军,似乎再添个女皇帝也不算匪夷所思?
他当下半信半疑地喃道:
“那你说说,应当如何寻个解决之法?”
这所谓“解决之法”就这样呈到了李希的御案上。
奏疏之中,余白青详尽解析了羌族而今现状,将治羌之法归纳为三则核心:
一则,摒弃兵力镇压为重的思路,转以招安为主,辅之新的“羌人治羌”之制,分级招安封赏羌人部族,纳入本朝官阶体系。以各族首领为土司王,各土司王逢年岁子女需入京受教化,可依诏命世袭。(1)
二则,改旧朝的纳贡为轻徭薄税。各土司需提供“蕃兵”助本朝作战,但轻征赋税,多数税负留于本地自用,且允许税数以土产为替。
三则,开通茶马互市,辅之律法约束。羌人相犯依本俗,羌汉相犯依魏律。(2)
李希拖着余诃子一同拜读余白青这大作,边读边连连赞叹。
“旧朝也曾施行羌人治羌,但治理过于松散,全然依赖所封羌王的忠诚,以至于常有变节。但倘若以本朝官阶为基,虽则仍是羌人治羌,却也将各级羌官的晋升均纳入我朝管控。再则,改善徭役赋税,茶马互市,既可得蕃兵,为日后征伐助力,更可得战马,却也无须耗竭羌地!
“白青简直是个小天才。”
余诃子揣着手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似的往奏疏上瞟了瞟,撅着嘴哼哼:
“也就一般般厉害吧。”
李希立马斜着眼觑了觑她,附和道:
“是是是,比我们余侍中还差上一点点。”
余诃子压着翘了翘的嘴角,理智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这奏疏而今尚不算完成。如此大事,西羌各部族都需有个数才好推行。”
李希答道:
“此事白青已想到了。这三则治羌之法她是同钟羌的且良商讨过的,本是两方协定的结果。眼下她给了且良半月时日,召集各大部族一一商谈,等时日一过便有结果了。说来也巧,这吴十二偶得了个羌人义兄,就正是这羌人中最擅长‘纵横术’的钟羌头领,正是遂了咱们意了。”
余诃子却轻笑:
“倒也不算偶然。此人若非是这等性情,又怎会突发奇想,便能和我朝官兵结义?”她长舒了口气,“这回也是好在我们同羌地并非是什么不死不休的旧怨,如此才能有今日的转圜之地。”
闻言,李希的面色却淡了下来。
中原与羌地自然并非不死不休,可她与另外一人却是。
数日已过,陶氏案眼下已有了结果。暗藏私兵、私造兵械,陶氏谋反之罪已是板上钉钉。
李希不曾手软,当即下旨夷其三族。因其姻亲错杂之深,西市之外连日流血不止。
女帝登基不过一年,周氏与陶氏两门覆灭。
皇城之中,众人不得不正视,他们这女帝自有一番铁血手腕,全非他们既嘲弄又期待的“妇人之仁”。
而对于女帝来说,料理陶氏陶氏余下的盘根错节不是易事,但眼下最难的,却还是陶太后该如何处置。
李希在此事上摆出何等态度,将直接影响日后她是否能顺利清除与收复余下陶党。
倘若处置太轻,自难形成威慑,倘若处置太重,陶氏本算她嫡母,易落人口实不说,也怕威慑太过,反叫陶党破釜沉舟妄图反扑。
她这头正为难着,可总有人乐意再添一把乱子。
陶氏定罪当日,陶太后自“休养”转为幽禁。第一个坐不住的却是姚婴的好孙女——长公主李琼。
旨意一出,她便火急火燎杀到了长乐宫。
“祖母!”素来华冠丽服、珠围翠绕的人,今日却连妆面也顾及不上,一袭素衣,殷切地跪伏在姚婴跟前,“求祖母开恩,饶过母亲这一次!”
姚婴高坐于轮椅上,阖着双眸眉心直跳。
李琼与陶氏的亲近素来是她心病。念及因她而死的李攸,她可以对陶氏多番容忍,可李琼亲继母忘亲母,往日她避着这两人眼不见为净便罢了,而今李琼为陶氏如此情急,却不亚于在她底线上蹦跶。
这是她的侄女承受产难,强忍十个时辰苦痛拼死生出来的女儿……
此刻姚婴也强忍着。
“陶氏此番所犯乃谋逆之罪,念及她是太后,不闻至今也还未曾将她定罪,你倒性急,腆着脸来求!”
李琼却并未听出姚婴话中怨愤,只以为她是借李希之名推脱,眼下再道:
“这天下之事本是祖母作主,若祖母肯放过,她李不闻又敢说什么?”
话音未落,却听姚婴“嗙”地一声捶在桌案上。
李琼闻声一颤。
“‘李不闻’也是你叫的!?”望着李琼呆滞着面露不解,姚婴不禁扶额,“是我的错,这些年念你年幼失恃,太过娇惯于你,叫你如今都认不清自己身份,也认不清旁人!”
许是当真太被骄纵,李琼望着姚婴难看的脸色却并无半分醒悟,迷惘之余仍只顾着自己那几分焦急。
“祖母,我幼时自有孤苦之处,可正是因为有母亲,我从未觉得自己年幼失恃!祖母,便是念着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望祖母开恩,饶恕母亲这一次!”
姚婴听她此言,见她溢于言表的恳切,心中却是既生不出丝毫共情,也不再有往日愤懑,只余下一片深切的疲倦。
她闭了闭眼。
“汝南君是看着你长大的,更是你幼时的开蒙之师,她离世时你不曾去吊唁便罢了,如今自她走后已有数月,你可曾去尹府慰问过?”
李琼一怔,不知姚婴为何偏在这时有此一问,但也自然知道此时得顺着姚婴心意,哪怕在她眼中汝南君尹宛实不过一介姚氏“家仆”。
她藏着半分心虚道:
“等母亲之事了结,我必前去探望。”
抬眼见姚婴只是淡淡的望着她,目光中瞧不出一丝情绪。
她被看得背脊发凉。
姚婴终于收回眼,面色漠然道:
“陶氏被废已成定局,当受何刑,自有皇帝决断,你若有本事便去求,且看如今的皇帝是否还会如我一般惯着你。”
李琼素来不关心政事,自是不知如今朝野早已变天,仍以为李希是个空有其名的傀儡,姚婴此言在她听来便无异于明晃晃地推脱,一时更是情急。
“祖母!母亲此番便是有错处也是情有可原!她李不闻罔顾礼法,一介女子越过兄弟继承大位,母亲便是有旁的心思那也是拨乱反正!”
她未见姚婴陡然阴沉的神色,竟续道:
“这位置本就应当是四郎的,母亲便是行事冲动了些,也算不得要废位的大错,更遑论刑罚!此事何至于此!”
她说罢,只觉空阔的宫室内寂静了一阵,待疑惑抬眼时正见一只茶杯朝她兜头砸过来,顿时吓得一滞。
那茶杯并未砸到她身上,但上头姚婴已气得满面通红,撑在轮椅上胸腔急促起伏。
她两指一并怒指着李琼:
“我姚氏血脉之中怎会有你这般蠢货!陶氏不是你母!她的四郎也不是你兄弟!你手的足只有与你一母所出的长兄,与曾经一同养在你母亲膝下的妹妹!倘若你不是你母亲的女儿,不是我姚婴最爱护的孙女,你道那陶氏会看你一眼?!不过拿你做枪使,你竟真上赶着去给人当鹰犬!还大位?大位她陶氏子便是转了三世也还不配肖想!”
“母亲不是这种人!祖母只说陶氏所出的皇子不配,那徐氏贱婢生出的贱婢便配吗?她算我哪门子……”
“啪”!话音在一道掌掴声中顿止。
姚婴收回发麻的手掌,目光一瞬也不再落在李琼身上,摇动轮椅转身。
“传朕旨意,太后陶氏,阴渐歼谋图危社稷,今去尊号收其册宝,废为庶人,幽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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