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一人一蛙同时看向身后的少年。
晨光明亮了些许，在元无期的背后散射出数道光柱，为他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宋盼再次生出两分胆气，压下嗓音里的怯意，只敢看着他的衣服下摆：“元师兄，为、为什么？”
元无期的视线从头至尾只落在树蛙身上，此时听到师妹的问话，也没分出半个眼神，不紧不慢：“它来历不明，并非普通妖兽。本命灵兽需慎重选择，不可随意。”
平日里只会两三个字往外蹦的人，竟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宋盼先是诧异了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
“好吧。”眼皮耷拉下来，她到底没有公然驳斥冷面师兄的勇气，又实在舍不得越看越喜欢的小树蛙，忍不住再争取一次。
“那我先带着它，等回宗门让大师姐看看再定夺，这样可以吗？”
虽然鼓足勇气问出口，但宋盼并不认为他会答应。
元师兄向来铁面无私、公事公办，他都说了树蛙来历不明，又怎会同意带上它。
脑袋越垂越低，宋盼浑身上下写满沮丧，正要叹惜她同小树蛙到底无缘，上方传来一道惜字如金的答复。
“可。”
微哑的声音此时犹如天籁，宋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腾地一下站起来，怀疑自己出现幻听：“师兄你，你答应了？”
说完又立即反应过来，用力捂住嘴飞速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谢谢师兄！”
像是怕他反悔，宋盼迅速弯腰将树干上的小树蛙捧起，微微合拢手掌往一边跑去：“我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感受到手心的暖意，初仪只觉无奈。
所以你们商量半天，有没有问过她这个当事蛙的意见？
璇玑院是不可能回的，她急着升级还有任务在身，不可能跟宋盼回去。
只是小姑娘现在高兴得紧，视线都舍不得离开她半分，看来只能找机会偷偷溜走。
无人发觉，在两人身后，元无期的眼底突然震颤片刻，再次抬眼时眼中不再空无一物，而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扫了眼灰犀消失的地方，又转向宋盼的方向，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说不清是为死去的妖兽，还是为其他什么。
跟着这只小队走了两天，等初仪得知他们的目的地与自己相同后，不再急着离开，反而心安理得地趴在宋盼肩头，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不用亲自赶路，不用为未知的危险发愁，而宋盼还变着法儿地投喂，说一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
要是她喂的东西能少一些兽丹就更好了。
唯一不够舒心的是，她好不容易解锁化形技能，却找不到机会看看如今的模样。
《青冥》的捏脸系统不同于其他游戏，不是在开始前设定好，而是根据原本的模样和选定职业，进行一定程度的美化，若是玩家不满意，可以存档后再退回个人空间略作调整。
如今她无法存档退出，意味着她也没办法捏脸，好在策划的审美在线，生成的脸一般都能令人满意。
一刷时她也只略微调整了下眼尾弧度，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
她不担心容貌会丑，只是抱着几分开盲盒的新奇感。
等到第三日，小队白天碰见几只野怪，每个弟子都出了不少力，晚间睡得格外沉，初仪心道机会来了。
尽管休整的地方已经支起防御阵法，但璇玑院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初仪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薄弱之处。
侧头扫了一眼，确认所有人都已入定，她蹑手蹑脚地溜出去。
心思全放在未知的人形上，初仪丝毫没注意到，她刚蹦出阵法，身后就有一人掀开眼皮，无声地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地图显示西北方有一方湖泊，初仪为了仪式感，并未急着化出人形，而是等走了两刻钟，到达湖边才摩拳擦掌地准备揭开谜底。
出乎意料，这竟是一汪温泉。
夜风徐徐，偶尔拂开湖面上缭绕的烟雾，露出水波微漾的湖面，又很快被逸散的烟雾填满。
湖边空旷，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洒而下，混合着白雾氤氲出柔纱般的质感。
耳边间歇性传来几道冒泡的咕嘟声，初仪找了处靠近湖边的平地，缓缓探出半个身子。
热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皮肤，水面上现出一道绿肤红眼的蛙影。
虽然已经习惯这副身体，但骤然照镜子露出一张蛙脸，初仪不免眉心微跳。
做了二十二年的人类，现在这模样还挺难适应。
轻吸一口气，初仪盯着水面，在脑中默念化形。没有想象中炫目的变身光芒，就像是大变活人一般，水中的蛙影陡然变成人影。
从五官不难看出这张脸是属于自己的，只是相较于现实，眼睛的改动最大，原本偏向于丹凤的眼型，此时看着又大又圆，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蛙类。
除此之外，鼻头小巧微翘，唇色偏橘透着光泽，脸型还带着点婴儿肥。
客观来讲，这张脸比之现实，增添了几分可爱幼态的美感，走出去说她十八岁都没问题。
内心轻啧一声，水面上的人影也随之蹙起眉，初仪没想到化形后会是这副模样。
她的审美更偏好凌厉飒爽、一看就不好惹的长相，现在还不如一刷时的样子呢，看着就觉得好欺负。
不满地抬起双手掐了掐脸，触感冰凉滑腻，在这点上也同蛙类极为相似。
看着这张脸，初仪难得升起一丝后悔，早知道不选蛙修，随便选个老鹰、虎豹、豺狼，也比现在好上不少。
为了看清每一处嫌弃的地方，初仪往前探出更多，露出脖颈以下的位置，后知后觉发现一个更严肃的事实——
她居然没穿衣服！
虽然四下无人，但初仪还是慌乱地双手环胸，又因为动作太大，位置过于贴近水面，竟重心不稳直直栽入水中。
暖意瞬间包裹全身，她下意识用上潜水技能，挣扎几下很快支起身子，将脑袋探出水面呼吸。
温泉的热度稍高，瞬间散去夜间的那点凉意，连带着发现自己不着寸缕的紧张也一并抹去，初仪慢慢摊开手脚，安心享受泡汤的舒坦。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反正在水里也看不清，等她泡够了，再变回树蛙形态不就行了。
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初仪不太熟练地用蛙泳姿势刨了几下水，笑意还没彻底浮现在脸上，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何人在此？”
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同样不算陌生的眼睛。
元无期跟着树蛙来到此处，被岸边的草丛遮蔽视线，很快失去那抹绿色的小巧身影。
他欲暗中探查，前方冷不防传来“扑通”的入水声，伴随着几声忙乱的低呼。
听动静似是有人落水，但他先前分明没看到任何人影，还正是树蛙消失的位置。
即便他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事发突然且疑点重重，他不由出声询问，却在抬眸后怔在原地。
月色若隐若现，恰好有一缕落在水中人的眼上，那双眸子犹如滴入水中的墨滴，黝黑透亮，又浅浅覆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绯红。
那一刻，他想到日蚀，又想起初入门派时，天地空茫间无意望见，对面的黑色山体在白雪覆盖下，伸展出的几朵赤色花苞，让他神思恍惚一瞬。
那时他不知来处、不明归地，闲暇时总习惯于望向那花苞，看着它们缓缓绽开，汲取一点生于世间的实感。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当时微凉的雪意，神智却被入水的哗啦声勾回，他骤然明白现在的处境，竟略带急切地侧过头闭上眼。
“抱歉，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初仪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元无期，游出十多米后才重新浮出水面，脸上因怒意泛起红晕，骂人的话脱口而出：“变态。”
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瞧着一脸正气，却是暗中偷窥女生洗澡的色鬼。
虽然不解其意，但元无期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嫌恶，心里竟升出一股陌生的，带着几分涩意的情绪，促使他开口解释。
“在下乃璇玑院的弟子，因任务路过此处。”
“夜深同门皆在在不远处扎营安歇，我是追踪一只蛙兽才到这里。”
“树蛙不见身影，我刚听见落水的动静，先前并未察觉姑娘在此。”
因不习惯解释，又难得开口说这么多话，他话说得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一向淡定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失去平日里的冷静，语气里透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措。
面色紧绷，耳间似有嗡鸣，元无期只觉胸口似在收缩。
陌生的情绪让他茫然无措，好像在怕些什么，但对方气息浅薄，修为不高，就算是妖修也非不能应付，没什么可害怕的。
就像是，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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