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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梦境交错

小说:

断时迁

作者:

曦妩

分类:

现代言情

第十三章梦境交错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虚无中飘荡。罖尘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仿佛沉入无光的、压力巨大的深海。耳畔是模糊的、被拉长了调的嘈杂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墙,渐渐远去、失真,最终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和失重感包裹着他。然后,突然间,那无止境的下坠停止了,他的双脚触碰到了一片柔软而虚无的“地面”。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乳白色的浓雾中,上下左右皆是茫然,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失效。只有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你是谁?”罖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粘稠的雾气中艰难地扩散开来,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和一种源自本能的虚弱与警惕。

那人影闻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本身便是这迷雾的一部分。罖尘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猛地一缩——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却又绝不是。五官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同样的眉眼轮廓,同样挺直的鼻梁线条,但整体感觉却奇异地柔和了许多,褪去了他眉宇间常年凝聚不散的阴郁、挣扎与戾气,眼神清澈而坚韧,像被山间溪水反复冲刷、打磨过的石子,温润却自有力量。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颊边,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这是一个女孩。

“我是任千慧。”女孩微笑着,她的声音不像他那样因长期沉默和压抑而显得低沉沙哑,而是清脆悦耳,如同幽静山谷中叮咚流淌、不舍昼夜的溪流,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安抚力量。

“这不可能……”罖尘喃喃道,大脑一片混乱,各种荒诞的念头冲撞着。是濒死前大脑皮层异常放电产生的幻觉吗?还是精神彻底崩溃后,分裂出的一个理想化的、用以自我慰藉的臆想人格?

“来看看我的生活吧。”任千慧没有解释这超现实的相遇,只是温和地伸出手,并非要触碰他,而是做出一种引导和邀请的姿态。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周围的浓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而有力地拨开,迅速散去,鲜明、生动、带着温度的场景如同巨大的全景画卷般,在他眼前轰然展开。

【罖尘·世界·平行人生】

现实世界中,罖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了两天两夜。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遵循着地心引力,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注入他苍白手背下青色的静脉,维持着这具躯壳最基本的生机。床边的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着象征生命迹象的绿色线条和数字。他的身体静卧不动,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但意识却像一艘彻底挣脱了缆绳的小船,漂流在一条由另一个顽强生命体的记忆与情感汇成的奇异河流中。

他首先“看”到的,是任千慧的童年——在豫东平原那个与他家乡一样被贫瘠土地所困的村庄里,一个瘦小得仿佛能被风吹跑的女孩,背着母亲用各色碎布头仔细拼接、缝制而成的书包,虽然破旧,打满了补丁,却总是被浆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散发出皂角的清淡气息。寒冬的清晨,天光未亮,星子还钉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她呵着团团白气,踩过结着硬霜、咔嚓作响的村路。那双裸露在破旧棉袄袖子外、缺乏足够保暖的小手,布满紫红色的冻疮,红肿得像秋天收获的胡萝卜,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渗血的小口子,但她却紧紧攥着一支短得几乎握不住的铅笔头,在皱巴巴的作业本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着每一个字,仿佛那横竖撇捺里,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密码。

“冷的时候,我就想着快点走到学校,教室里会暖和些,而且早点到,还能在值日生生起的炉子边烤烤手,把冻僵麻木的手指呵热了、活动开了再写字。”任千慧的声音在梦境中响起,没有抱怨,没有自怜,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却让罖尘那颗在绝望中冰封的心,像被最细的针尖小心翼翼地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场景转换,罖尘“看”到了十五六岁时的任千慧。暑假漫长的两个月,她不是在享受假期或帮衬轻松的家务,而是在县城一家闷热得像蒸笼的私人包装厂里忙碌。流水线永不停歇地运转,发出枯燥的轰鸣,她需要像个机械臂一样,快速准确地将传送带上源源不断送来的小商品分类、装盒、封箱、贴标。工厂内部空气污浊,没有空调,只有几台积满油污的旧吊扇在天花板上徒劳地旋转,搅动着滚烫黏稠的空气。汗水浸湿了她的刘海,一绺绺黏在额头上,粗糙的工装后背也早已洇出大片深色的、带着盐渍的汗痕。工头是个眼神刻薄、嘴角下垂的中年男人,总是背着手在生产线旁巡视,常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比如包装纸盒一个不起眼的折角)就叉着腰,用夹杂着脏话的方言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几乎能喷到人脸上。

“有一次,我因为前一天晚上偷偷借了本课外书,看得入了迷,熬夜到很晚,白天在流水线上实在太累,精神恍惚了一下,不小心把一整箱产品的价格标签全贴错了批次,导致后面整条线混乱,那一箱货全部要返工。”任千慧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剧烈的波澜,只是陈述着事实,“工头发现后,暴跳如雷,不仅扣光了我那天的工钱,还以‘影响生产秩序’为由,额外罚了我五十元。那几乎是我辛苦劳作两天的全部工钱。” 画面中,瘦小的女孩在工头刺耳的辱骂声中,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脏污的工装下摆,肩膀微微颤抖。“我当时躲进车间角落堆满废弃纸箱的缝隙里,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大概哭了十分钟。眼泪是咸的,和汗水一个味道。然后我就去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扑了扑脸,用力敷了敷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眼睛通红得像兔子的自己,连着做了好几个深长的呼吸,直到手指不再发抖。然后,我就回到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流水线上,继续工作。我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工钱不会回来,活儿也不会减少。但偶尔……偶尔允许自己软弱一下,把那些来不及消化、也无人可说的委屈借着眼泪倾倒出来,心里会奇异地好受一点点,像是给快要胀破的气球放掉了一点气。然后,才能积蓄起一点点力气,继续往前走。”

最让罖尘灵魂感到剧烈震撼,甚至为之颤栗的,并非是这些具体可见的苦难,而是任千慧在经历这一切时,那双眼睛——永远那么明亮,像是坠入了永不熄灭的碎星,永远闪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对未来抱有期待的希望之光。那不是不谙世事、被过度保护的天真烂漫,而是清清楚楚地、血淋淋地看清了生活所有粗粝、不公甚至丑陋的底色后,依然选择热爱、选择投入、选择咬着牙向前看的、笨拙却无比勇敢的生命力。

他“看”到她为了节省下区区两块钱的公交车费,用来购买更必需的学习用品或后来大学里昂贵的模型辅材,背着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单薄脊梁压弯的书籍或材料,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步行五公里回学校。途中,她会因为发现路边顽强地从石缝中挣扎而出、开出一丛生机勃勃的不知名蓝色野花而停下疲惫的脚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欣赏,甚至轻轻摘下一朵形态最完整、颜色最纯粹的,像对待稀世珍宝般,仔细地夹进随身携带的、写满笔记的旧笔记本里;他“看”到她因为打工下班晚了,一路狂奔却还是气喘吁吁跑到教室门口迟到,被不了解内情、只看重纪律的班主任当众严厉批评时,眼眶瞬间就红了,水汽迅速弥漫,但她只是用力咬了咬已经失去血色的下唇,迅速低下头,几秒钟后再抬起时,已努力平复了翻涌的情绪,挺直那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压垮的单薄脊背,轻声而无比坚定地向老师保证“老师,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他“看”到她在大学的设计工作室里,为了一个深夜突然迸发的、让她心跳加速的创意灵感,通宵达旦地反复修改图纸、制作粗糙的草模,失败了就冷静地、毫不留恋地拆掉,仔细分析失败的原因,记下笔记,然后毫不气馁地重头再来,从不见她唉声叹气,也从不把“辛苦”二字轻易挂在嘴边,仿佛所有的艰难都是通往目的地必经的、寻常的阶梯。

“刚上大一时,我连最基本的设计软件都没见过,开机后对着那些复杂的图标和工具栏,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同班的很多来自城市的同学,高中时就已经接触甚至玩得很溜了。”任千慧在梦境的旁白中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自卑或怨天尤人,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和作为后来者笃定要追赶上的决心,“我知道差距在哪里,也清楚抱怨和羡慕都没有用。我就每天提早两小时到学校开放的公共机房,对照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边角都卷起的旧教程,一个命令一个命令地死记硬背,一遍遍练习操作,反复尝试。周末别人出去逛街、看电影、聚餐,我依旧雷打不动地泡在机房里,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直到管理员来催着关门。大概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我的一份设计作业,因为思路新颖和完成度超出预期,第一次被老师当堂拿出来作为范例表扬。”

罖尘在梦中沉默地“观看”着,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海啸般的冲击和灵魂的洗礼。“原来,真的有人……在过着比我更苦、更艰难、更具体的生活,却活得比我更坚强、更明亮、更充满内在的力量。我的痛苦是真实的,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几乎将我压垮,但她的坚韧和乐观,她在那片绝望土壤里开出的花,同样真实不虚,甚至更加耀眼。我们仿佛站在同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泥潭里,我被泥沼淹没,只感到窒息,她却自己摸索着,用身边能找到的一切——哪怕是稻草和树枝——笨拙却执着地造了一架梯子,试图爬出去,甚至还在攀爬的间隙,看到了被我忽略的、头顶的星光和远方的微光。”

一段特别温暖、带着阳光和饭菜香气的记忆画面涌入他的意识:任千慧大二时,偶然从系里一位助教那里得知,一位早年退休、子女都在国外、独自居住的老教授生病住院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主动提出去帮忙。连续一个多月,每天下课后,她先去菜市场挑选既营养又适合病人、价格还实惠的食材,然后赶到教授家里,利落地做饭、熬汤,仔细打扫房间,清洗积攒的衣物,最后陪着精神渐渐好转的老人说说话,读读报纸。老教授康复出院后,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执意要给她报酬,她微笑着,坚定地婉拒了。“X老师,您以前给我们上过那门《建筑美学》的选修课,虽然我只旁听过几节,但受益匪浅。师恩如山,我做这些都是作为学生应该的,怎么能收钱呢?您快收回去。”后来,这位阅历丰富、看人精准的老教授,被她的善良、韧劲和眼底那份纯粹的真诚深深打动,主动动用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人脉关系,为她极力争取到了一个业内顶尖设计事务所的、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珍贵实习机会。

“为什么……要拒绝那笔报酬?你当时明明那么需要钱,每一分钱对你都很重要。”罖尘在梦中忍不住发问,声音里带着深深的不解。在他的世界里,金钱几乎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钥匙,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比如情义,比如初心。”任千慧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宁静,像山谷深处未被污染的泉水,“而且,我始终相信,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圆的,能量是守恒的。你真心付出的善意和努力,也许不会立刻、直接地兑换成你想要的金钱或物质,但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某种形式,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悄然回到你身边,滋养你的生命。”

【任千慧·世界·莫名的力量】

现实世界中的任千慧,对发生在另一个维度、另一个灵魂深处的这场惊天动地的“观影”与对话一无所知。她并不知道,自己平凡而坚韧的生命轨迹,正在以一种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方式,成为另一个濒临彻底湮灭的灵魂的救赎之光与生命教材。她只是隐隐觉得,最近这几天,特别是经历了那个心悸剧烈、怪梦连连的夜晚之后,自己身体里仿佛被悄然注入了一股莫名的、温暖而蓬勃的力量,推动着她向前,做事格外有干劲,思路也异常清晰,连之前卡壳许久、让她焦虑不已的期末设计,也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了突破性的转机。

那天,为了寻找既便宜又能达到理想效果的模型材料,她几乎跑遍了城市边缘所有的建材市场和废料回收点。在一个堆满废弃建筑材料的角落,她无意中看到工人们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各种颜色的废弃塑料瓶。那些透明的、绿色的、蓝色的瓶子,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有些刺眼、却又带着某种后现代工业感的光芒。突然,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般,毫无征兆地击中了她——为什么不能尝试用这些被视为垃圾的回收塑料,通过某种物理或化学方式,制成某种特殊的、具有独特肌理和透明度的纺织物或复合板材,巧妙地运用到她的空间立面或内部隔断设计里呢?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兴奋得心脏怦怦直跳,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她立刻跑到附近一个更大的废品回收站,用极低的价格买回了好几大袋清洗干净的、各种颜色的塑料瓶。然后,她在系里那个几乎被她独占的、堆满杂物的角落工作室里,开始了连夜的通宵实验。她用美工刀切割,用热风枪小心地加热、扭曲、塑形,尝试用重物压制……失败了无数次,手上不小心被烫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水泡,空气中也弥漫着塑料受热后略带刺鼻的气味,但她却乐此不疲,眼神专注而明亮。最终,在经历了不知第几十次失败后,她找到了一种既符合环保理念、成本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能产生独特半透明视觉效果和轻盈质感的全新材料运用方法。

当她的导师,那位以严格和眼光挑剔著称的林教授,看到她的最终设计方案、实验记录以及用这种再生材料制作的样品时,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赞不绝口:“千慧,这个创意非常棒!不仅想法新颖、大胆,突破了常规材料的思维定式,更重要的是它背后蕴含的深刻的社会意义和环保意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这门课程作业本身的范畴!这个方向非常好,你完全可以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深入打磨下去,我相信,它完全有实力参加明年的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甚至走得更远!”

在图书馆进行勤工助学、整理归类书籍时,她的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在D区(哲学与心理学类)书籍的区域停留。手指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温柔地牵引着,轻轻划过一排排或崭新或古旧的书脊。最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冥冥中的笃定,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封面素雅的《逆境中的心理调适与内在力量建构》。

“也许……也许哪天自己情绪低落时,或者身边有同学朋友需要时,能用得上里面的知识吧。”她心里这么模糊地想着,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兴趣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但不知为何,当她独自一人,在阅览室安静的角落翻开这本书的扉页时,心底竟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解释的、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伤感,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深深地共情了某个陌生人的巨大悲伤,那悲伤如此真实,几乎让她落泪。

那天晚上,任千慧又做了一个清晰得异常的梦。梦里,那个站在令人眩晕的高楼边缘的男孩背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连他外套的纹理、被风吹得狂乱飞舞的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单薄的背影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那么孤绝,那么摇摇欲坠。她向他拼命跑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什么,警告他,安慰他,鼓励他……但她的声音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完全消失在虚无里,连她自己都听不见。那种无能为力的焦急、心脏被紧紧攥住般的心痛、一种必须救下他、绝不能让他坠落的强烈意愿,像火山喷发般充斥着她的整个意识……醒来时,她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冰凉地贴在脸上,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胸口因梦中的奔跑和呼喊而剧烈起伏。但奇怪的是,心中除了梦魇带来的沉重余悸,竟还有一种莫名的、细微却真实的欣慰感,仿佛在某个她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维度,她真的成功地、哪怕只是极其微弱地,参与并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将一个灵魂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真是……越来越奇怪的梦了。”她坐在床上,拥着被子,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胀痛的太阳穴,把这一切愈发离奇的梦境和情绪波动,都归咎于期末阶段高强度压力导致的神经紧张和精神疲劳。

【同步镜头:苏醒】

医院的早晨,干净而冷清。阳光努力透过百叶窗紧密的缝隙,在病房洁白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温暖的平行条纹。罖尘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像挣扎着要破开厚重茧衣的蝶,最终缓缓地、艰难地睁开。视线最初是模糊的,蒙着一层朦胧的白翳,然后世界的轮廓如同对焦的镜头,逐渐变得清晰。他首先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紧紧握着他一只手的母亲。她似乎就这样守了一夜,甚至更久,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双眼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面容是透支一切后的极度憔悴和苍老。

“妈,”他翕动干裂得泛起白皮的嘴唇,声音因久未使用而异常沙哑、微弱,像砂纸摩擦,却清晰地传递出深入骨髓的悔恨与歉意,“我错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母亲的眼泪瞬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心酸。她紧紧握住儿子那只冰凉而无力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像一缕抓不住的青烟,再次从她眼前消失不见。她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反复地重复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在这儿,妈在这儿……”

学校的心理医生对他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评估,结论清晰而严肃,不容置疑:“罖尘,根据评估结果和你的症状表现,你患有重度抑郁症,伴随着严重的焦虑症状和明显的躯体化反应。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心情不好或者意志薄弱,而是一种确凿的、需要被正视和进行系统治疗的疾病,就像得了肺炎需要抗生素一样。你需要开始服用药物来帮助稳定脑内神经递质,控制生理上的症状,同时,必须接受长期、规律的心理咨询和认知行为干预,学习如何与情绪共处,如何重建认知模式。”

罖尘安静地听着,没有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抗拒、否认,或者用沉默来筑起围墙。他抬起眼,目光虽然依旧虚弱,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却不再闪躲、游离。他看向医生,问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题,语气平静却带着探究:“医生,你相信……平行世界,或者某种超越我们现有物理规律的精神感应吗?”

医生显然愣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用专业的、理性的口吻来解释这种在治疗中偶尔会出现的、涉及超自然体验的提问:“有时,当我们处于极度痛苦、创伤或者意识模糊的特殊状态时,我们的大脑作为一种高度复杂的器官,会启动一些自我保护机制,可能会创造出一些象征性的意象、故事或者感知,这可以看作是一种心理防御,或者说是一种对难以承受的现实困境的隐喻性表达,以此来帮助我们……”

“不,这不是隐喻。”罖尘轻声打断了他,眼神飘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的、湛蓝的天空,语气却异常肯定,带着一种亲历者的笃信,“她和我一样真实。我看到了……另一个我,或者说,是另一种可能的我。她让我明白,活着本身,呼吸本身,感受本身,就是最根本的意义。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多完美,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不会感到痛苦和绝望,而是因为即使我们如此脆弱、会哭泣、会想要放弃、会被现实击倒在地,但我们依然……依然在本能地寻找光,依然能在断壁残垣和绝望的废墟里,看到一朵努力绽放的、不起眼的野花,并为之触动。这种触动本身,就是生命不肯屈服的力量。”

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再继续学术上的争论或强行纠正。或许,对于真正在黑暗中走过一遭、在生死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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