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转瞬即逝。
自从梁子期死后，梁府像是被抽去了一半的骨头，没了往日的张扬与高调，整座府邸都沉寂下来。
梁铭远在官场上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如今夹着尾巴做人。
更何况最近局势不稳，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皇帝染了风寒，已卧床数月，朝中大小政务多半落入太子与三皇子之手，一时间风起云涌，内斗不断。
阿玉这一年都待在自己小院里，过得极为低调。
自从夏果走后，梁府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新丫鬟。
新丫鬟是从梁瑶光院子里调来的，名叫秋水，模样灵动，极为规矩，话不多，眼观鼻鼻观心。
阿玉一看就明白，这人怕是梁瑶光安插来监视她的。
而这段时间里，太子在朝堂上风头无量。
太子送给梁瑶光的各种礼物从未间断，两人也常常一同外出。
阿玉好几次无意瞧见，从未多言。
梁铭远与葛夫人对此毫无异议，仿佛心甘情愿地让女儿与太子亲近。
太后倒是先急眼了，她与太子向来不对付，有一次甚至召见了梁瑶光密谈。
梁瑶光从宫里回来时，眼眶红得厉害，太子得知后，气得差点与太后当面吵了起来。
太子一族如今羽翼渐丰，太后渐落下风，从那之后索性闭门不出，也不再过问。
这一年，教阿玉识字的周先生也辞官归乡了。
那老先生严厉中带着温和，饱读诗书，行事端方，是个难得的好人。
这两年，阿玉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周先生离别前只拈了拈胡子，笑说：“你是勤能补拙的性子，能在这深宅大院中还喜欢看书，实属难得。记住，女子亦可顶天立地，莫因性别自轻。”
阿玉原想亲自送他一程，听说周先生的诸多学生都会在京城门外替他践行。
谁知梁铭远一听，当场变了脸色，沉声呵斥道：“一群男子聚在城门口送别个老先生，你一个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知不知道羞耻！”
其实他当初不过随便找了个先生给她识字，谁料竟是个有底子的高人。
阿玉几番哀求不果，梁铭远大发雷霆，骂了她一顿，将她赶回了小院。
自梁子期去世后，梁铭远便时常头痛，尤其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常会想起那个小儿子。
他的性子愈发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如今在家里动辄骂人，连葛夫人也难逃训斥。
三月过后，入了秋，天愈发清冷。
阿玉心神不宁，起初还说不清缘由，直到收到消息——是她花钱托人打听祖母下落的回音。
几个月前，她手里还攒着点银子，便托了一个要回江南的老乡帮忙留意。
她原本不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那人真的带了消息回来。
据说她的祖母两年前被人送去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起初日子过得还行。
但后来身子骨不利索，又不知怎么染了病，连自己都照料不了，只能花钱请人。
但这年头，真心伺候人的少，拿着钱却不办事的比比皆是。
钱被坑光了，人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天意，最后几近奄奄一息。
那位托人探访的同乡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给老太太喂了口热粥，老太太昏昏沉沉中还在念着她的名字，眼神浑浊，似乎怎么都想不起来模样了。
阿玉听完这番话，忍不住落泪。
她毕竟在祖母膝下长到十三岁，同甘共苦过那么多年，哪怕如今相隔甚远，也断不下那份情分。
她想回乡照料，就算只是临终一程，也算尽了孝心。
宁国素来讲究孝道礼数，送终之事更是头等大事。阿玉离家已有两年，如今也生出些乡思，便硬着头皮去找梁铭远。
“父亲，祖母病重，我想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梁铭远正翻着账册，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冷下来，阴声道：“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两年，现在说走就走？你倒是会挑时候。”
阿玉低头解释：“我不是不回来，只是想照料一段时日，等她走了，我就立刻回来。”
“不行。”梁铭远不假思索地打断，“当年把你接来，就给了你那贪心的老东西不少银子，她是死是活与你再无关系。那是你的过去，明白吗？”
“可她是养我长大的祖母，我只是想尽一份孝心……若父亲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梁铭远一拍桌子，怒声道：“哪来那么多人闲着盯你？你就在你那院里老实待着，别再拿这些破事来烦我！”
一句话甩完，他便摆手让她出去。
阿玉吃了闭门羹，站在廊下冷风中只觉无措。
她身上的钱远远不够独自回乡，一路路费、盘缠、照看之需样样都缺。而且，擅自离开梁府，是万万行不通的。
正这时，她迎面撞上了梁逸乘。
两人好久不见，梁逸乘一眼便看出她神色不对，还未说话，阿玉已冷冷地道：“大公子让开，我没心情。”
梁逸乘站在原地没动，语气温和：“出了什么事？”
他今日穿了身常服，气度从容，神情也十分平静，并无打探之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面无表情，并不理会。
梁逸乘却不恼，反倒靠得更近，把她逼到廊柱下：“说吧，也许我能帮你。”
阿玉一时语塞，本不想将心事与他人分享，可见他神色沉稳，不似玩笑，也就没有再避讳，迟疑片刻，还是低声把事情说了。
梁逸乘听完后沉吟良久，没有急着表态。
良久，他才道：“我不能助你出京。”
阿玉点点头，并无指望，只是叹了口气。
正欲转身离去，却听梁逸乘续了一句：“但我可以派人替你回一趟。银子我来出，请得起人手去照料她。若真到了那一步，也有人替你守灵送终。”
阿玉怔住，抬眸看他。
梁逸乘的神情平静，接着道：“你放心，既答应你，自不会敷衍。不过你要告诉我具体地点，以及祖母的姓氏和过往住处，越详细越好。”
阿玉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
她盯着他，眼中有一丝试探与迟疑。
他注意到了，微微皱眉道：“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
没想到。
梁逸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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