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我倒情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胡暻被突如其来的掌掴打懵,全然不知父亲为何发怒,更自己又为何醒在大成殿中,委屈之至:“爹爹,儿子冤枉!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胡澄看着儿子呆滞的模样,心中气结。
吕登敏冷眼看胡澄教训儿子,只对一侧招了招手,梁学正了然,斟酌着用词,无比审慎:“今儿早上,小吏入殿洒扫,见殿门微微开着,入殿之后便见——”梁学正觑着胡澄父子神色,心道自己得罪不起,刻意不去提胡暻的名字,“便见殿内凌乱不堪、一片狼藉,而衙内昏在地上,不省人事。”
梁学正看了眼上司吕登敏,又奉承着添了一句:“祭酒得知当机立断,忙叫人封了大成殿,不许走漏一点风声,这才……”
“咳咳,这就不必说了——老夫也是为官家和朝廷颜面着想。”
吕登敏何等老练,面对毁坏礼器的大事也丝毫不惧,一早叫人封锁消息。事情一旦传出去,胡衙内如何他尚且不管,自己定逃不了看管不力之责。可若捂住此事……没准还能借着把柄,敲上胡家一把!
胡澄也是人精中的人精,怎看不出吕登敏揣的什么心思?胡暻虽闯了大祸,终究是自己亲生儿子,他方才唱罢一出红脸,等着吕登敏开价码。
胡暻跪在地上,欲哭无泪,脑中浮现出几段昨夜的情形,背脊发凉,冷汗直流。他回过味来,心道自己确实闯了大祸,慌不择言为自己开脱:“爹爹,儿子不是有心之举啊!酒…一定是那酒有问题——”
他话音未落,巴掌又一次狠狠甩在脸上,胡澄一双眼睛瞪着他,怒其鲁莽,恨铁不成钢。
“闭嘴,看来你还没醒酒,一个劲胡言乱语!御赐的酒,怎么会有问题?”
胡暻委屈至极,老父如鹰般的眼睛似在警示,这才回过味儿来,后知后觉说错了话,心中打鼓。
御赐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有问题的。
说什么都是错……胡暻索性鹌鹑般缩了脖子,再不敢乱发一言。
胡澄当着众官员连甩儿子两巴掌,心里也不好受,平复语气,转身对吕登敏深深一揖。
吕登敏只待此时,心中窃喜,即刻挥退了众学官,让他们殿外等候。
若让自己这蠢儿子说下去,不知还要落人多少口实!胡澄不得不表态:
“孽子言行无状,幸而吕公还愿扶助,不然某定要将蠢物打死了事,”
二人品秩相差不大,且又无官属关系,吕登敏忙扶住胡澄胳臂,胡澄露出苦笑,继续道,“吕公掌管两学多年,如今秩满在即,切莫为了这蠢材坏了大事。”胡澄说罢顿了片刻,眼中万分平静,却笑得亲切:“某忝居中书,蒙官家不弃,暂领考课铨选之事……吕公公忠,才正是朝官表率。”
吕登敏心领神会,道事儿成了,一脸笑意对上胡澄:“胡学士莫让老夫汗颜,太学学子俱是某之弟子,老夫既身为师长,分内职责罢了。”
胡澄和吕登敏达成了不言而明的默契,都暂且放下心来。胡澄暗自看向不成器的儿子,阖目片刻,似已经下定决心:
“犬子虽得吕公庇护,惹出这样的事,某却再不敢让他留在这里——胡某即刻将这蠢材带回,令其在家思过,吾亲自管教。”
这便是人家的家事。吕登敏哪有不答允的?做出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忙忙劝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年轻人免不了犯些错处,胡学士教子之余,也得宽心啊!”
两人打完太极,胡澄便带胡暻自太学角门而出,将儿子塞进小轿中,一路抬进胡家后门。
几名大力小厮奉命挟着自家公子,一路进到公子的卧房,将房门窗户一一落了锁,方向官人复命而去。
………………
胡衙内离开太学的消息淹没在官家祭孔的余波中。可太学中忽然少了一个张扬的身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闻竹从消息灵通的吕嘉惟那儿得知,胡衙内急病,被父亲胡学士亲自带离太学,只道要好生将养,一时不会再回。
闻竹暗自松了口气。
对胡暻的事,她心中虽早就有数,却没想到是当下这般情势。
依大邺律法,毁坏礼器、大祀神物乃是大不敬之罪,重罪十条之一。况且官家方行祭礼,事情更不同寻常。她自是多番考虑,知晓事情严重,奔着要命的目的布下此局。
可此等大罪,竟被轻轻揭过?
闻竹握紧拳头又松开。她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个中情由其实并不难猜——权贵之间利益交换、互隐互保,本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己早该料到的。
唉——无论怎么说,胡暻他爹胡澄也是个高品京官,怎会眼看儿子下狱流放乃至杀头?祭酒吕登敏也是老油条,自不会拒绝卖前途大好的胡澄一个面子。
她理清思绪,长呼一口气。
虽不尽如人意,总有一件事儿是好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再也见不到胡暻了。
不全在意料之中,问题究竟解决了,也算好事不是?
闻竹看着桌上摊开的簿子,提笔蘸墨,面无表情地划掉簿子上“八月廿七,官家幸太学”的字样。
她放下笔,眼中依旧波澜不兴。
本该庆幸,不知为何,事情成了,她心中也未觉欣喜非常。
正想着事,外面忽有人敲门,闻竹忙合上簿子,压在一沓书册之下,起身开门。
本以为是卫赐回来,开门却见董生在门外,面色有些难看,似是压着情绪。
他这时候来,闻竹只觉奇怪,一时拿不准,勾起笑容寒暄:
“斋长有事儿找我?”
董生面无表情,长腿一迈,越过她身侧,进到屋内。
他一言不发,闻竹一头雾水,兀自不解,今儿这是怎么了?
闻竹狐疑的功夫,董生利落地反手拴上门,闻竹见事情不对,忙挡在他面前,却拦他不住。他一步步靠近,闻竹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
沉稳有礼的董生一反常态,她实在摸不到头脑,回想近日,她好似也并未得罪他?
还是在她的地盘,自己万不能乱了阵脚!闻竹定住脚步,压下心中忐忑,直直望进对面那双暗潮涌动的眼睛,可还是留了一线,戏谑似的道:
“大白天的,斋长怎么关起门来了?”
可董生并不领情,也不答她,依旧步步逼近,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目光,她心中只觉难缠,正欲开口,可董生手臂一挥,将她牢牢按在桌旁墩子上。
毫无征兆地被禁锢,她瞬间睁大了眼。这一动作侵略性极强,危机感骤然袭来,闻竹挣扎着起身,双肩却被他有力的手牢牢按住,纹丝不动。
她倔强抬首,董崇云依旧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挣扎无果,她也不再言语,只冷冷一笑,后背向桌沿一靠,眼中平静无波,等他说明来意。
“你动的手。”
她微微挑眉:“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董生声音辨不出喜怒,只如陈述事实一般:
“那日我就在那边看着,你和卫赐本可以一走了之。”
当日董生与几位斋长共同分发御酒,闻竹在明善堂做的事,尽收在他眼底。
董生说得清楚,和明牌也无甚区别。闻竹面上勉强维持淡然,董生每多说一句,她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他怎么知道的那天的事?
可知道了又怎样,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言,闻竹笃定了这点,咬住不松口:
“我看不惯他们欺压年幼学子罢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