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儿离开后,牛郎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他对织女的看管比从前更严,连地里都很少再去,织女去哪儿他去哪儿,哪怕织女是去溪边洗衣,他都寸步不离的监守着。
老黄牛则像个沉默的哨兵,只要织女在屋后待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它就会发出提醒般的阵阵低哞。
听到老黄牛的“警报”,牛郎就会立即过去查看。
他和老黄牛仿佛监管囚犯的行为,让好不容易重拾自信的织女,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无助中。
但看着白九儿留下的那些东西,回忆着白九儿说过的话,这些迷茫和无助就像纤细脆弱的蛛网,很快就被她心底深处那奋力嘶吼的不甘和愤怒给挣扎着撕破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压迫越甚,反抗的意志就会如巨石压住的雨后春笋,愈发顽强地寻求光明,寻求自由,寻找那能破土而出的一丝丝缝隙。
在一牛一人的日夜监管下,织女将所有的屈辱不甘和愤怒,都倾注汇聚在指尖上,还未完成的锦帕中,开始透出让她激动地熟悉仙家灵韵之气。
而即便牛郎和老黄监管再严格,她也会尽量挤出一人一牛不在的时候,用白九儿留下的上好丝线和那些凝聚着月华灵气的材料,织了一方不过手掌大小,却精美绝伦、蕴含着她澎湃心绪的锦帕。
这方锦帕,图案并非传统的花鸟虫鱼,而是她记忆中银河的微缩景象!
世人只知她织女只能织出云霞,却不知迢迢银河也是从她手中诞生的。
丝线在她手下仿佛拥有了生命,银色的丝线勾勒出璀璨星河,月华草纤维点缀其间,如同流淌的星辉,细微的珍珠粉更是让整条“银河”在夜色下泛着朦胧而神秘的光晕。
锦帕的一角,织女用深蓝色的丝线,绣了几个古朴灵动蕴含道家仙韵的符文——
那是她从前在天庭织造云霞时偶感而生出的,这道符文代表了“自由”与“回归”。
这已不是凡间织物,而是近乎法器的仙界灵物!
白九儿曾说羽衣从未离开过她,她那时还以为白九儿是在开玩笑,是在安慰她。
直到这方锦帕完成,感受着从锦帕中传递出的澎湃灵气时,织女才恍然醒悟。
白九儿没开玩笑也不是安慰她,羽衣真的从未离开过。
将锦帕紧紧捂在胸口,感受着其中流淌的自己的力量与渴望,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是她的抗争,她的宣言。
也是真正属于她的——
羽衣!
低头看着锦帕,织女想起白九儿曾说过的“舆论”和“价值”。
当初因为老黄牛的怂恿而被牛郎囚禁,现在,她绝不能如此轻易放过这对无耻的“畜生”。
她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这方锦帕暴露在世人面前,让牛郎和老黄牛阴谋败露的能引起轰动的,甚至……
引起天庭注意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织女继续装作顺从的样子。
见她又和从前一样听话了,牛郎很满意,对她的监管渐渐松懈下来了。
很快,织女等到了机会。
村里最大的地主家女儿娶“赘婿”,地主广邀乡邻,牛郎一家也在被邀之列。
牛郎本不想带织女去,怕她“抛头露面”,嘴上嫌她会丢人现眼,实际上是害怕别人发现织女越来越姣好的容貌,害怕有人会觉得自己配不上织女。
但织女的织造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地主家点名要见见这位能织出好布的巧手媳妇,地主的夫人和女儿也想跟织女学习织造手艺,怕得罪地主,牛郎只能不情愿的应下。
赴宴那天,织女穿上了自己虽然满是补丁却干净的发白的衣裳,然后趁牛郎和老黄牛不注意,悄悄将银河锦帕塞入袖中。
去赴宴的路上,牛郎怕生变故,再三威胁织女在宴席上不可胡说八道,不然回家有她好果子吃。
织女低垂脑袋,装作害怕听从的模样。
到了宴席上,她也真的很听话,低眉顺眼,旁人和她搭话,她唯唯诺诺结巴支吾,慢慢的,没人再和她说话了。
牛郎刚开始还害怕她会乱说话,见状,心渐渐放了下来,拿起酒碗开始跟其他人喝起酒来。
宴席过了一半的时候,地主家的小姐和新女婿过来敬酒,敬完酒,地主家的小姐拿出自己织的绣帕向织女请教细节之处,织女知道,时机到了。
接过手帕,她“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水,溅湿了地主女儿的衣服。
织女“慌忙”道歉,然后很自然的从袖中取出那方银河锦帕给对方擦拭。
刹那间,华光万丈,满院火烛光亮被掩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织女手中的锦帕在夜色下,星辉点点,水纹隐现,仿若银河在眼前流动,其光华与灵韵,将地主小姐手中的苏绣瞬间衬得黯淡无光,如瓦砾之于明珠!
“这……这是什么?”
地主的女儿瞪大了眼睛,她失态的一把夺过锦帕,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脸上满是惊艳和不可思议。
“老天爷啊,这怕是天上的织女才织得出来吧!”
“牛郎家的,你这帕子从哪里来的?”
“简直比天上银河还漂亮,是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这个帕子上真的有水波流动!”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眼中充满了羡慕和探究,哪怕是男人们,也被吸引了。
织女怯怯的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但字字清晰:
“是……是我自己织的。”
满座哗然,一阵惊讶声!
大家都知道牛郎有一个织造手艺精湛的妻子,却不知竟已到了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
那哪里是锦帕,分明就是真的银河啊!
牛郎在一旁,看着出尽风头的织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此刻既激动那个“华而不实”的帕子居然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但又因她未经自己允许就拿出这等宝物而恼怒,更有种“所有物”脱离掌控的不安,他更害怕如若被天庭知道自己对织女做的事情,可能面临的不敢想象的恐怖报复!
老黄牛说过织女是王母最疼爱的小外孙女,若王母知晓此事,那——
只是简单的想想,他的脸上就一下子血色尽失,腿也软的快瘫在了地上。
地主也被惊动,拿着那方锦帕仔细端详,越看越是震惊。
他见过世面,立刻意识到这方锦帕的价值绝非寻常绣品可比,恐怕连宫里的贡品都难以企及!
“牛郎家的。”
地主老爷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很少出门,即便出门碰到了也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女人,他难以相信的问道:
“这当真是你所织?”
织女抬起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挺直了脊梁,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是,的确是我亲手织的。”
她一抬头,众人也才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仙子!
分明就是仙子般的容貌啊!
虽然粗布麻衣,满是补丁,可能因为常年劳作,皮肤稍显粗糙,却还是难掩秀丽,尤其是她眼中那种无法形容的坚韧和自信,和她的目光对视上,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了敬畏臣服之心!
而如此模样的织女,也看的牛郎心惊慌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织女,即便当初织女从天上飞下来时,也不是这般模样。
那时的织女容貌是比现在更娇艳,但那是一种只会让人怜香惜玉的柔弱。
现在的织女,却让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一种只可仰望不可玷污的——
高攀不起!
“好!好!好!”
地主老爷连说三个好字:
“此等堪比仙物的宝物!老夫愿出纹银百两,不,三百两!买下这方锦帕,可否?”
三百两!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牛郎更是惊的瞠目结舌。
三百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东西当真如此值钱?
所有人震惊之余也纷纷心生艳羡,大家都觉得织女肯定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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