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下去吧。”
陈梁拱手称“是”,悬在腰侧的宝刀击着铠甲,“铿铿吭吭”走了。
贵妃头戴嵌玉抹额,原本倚在贵妃榻上休养,听着动静把水晶帘一撩,步履极缓地走了出来。“姓白的?是五郎钟意的那个丫头吗?三郎你要对她动手?”
“一个丫头而已,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栏杆外头便是万顷碧波,梁皇看着那几只互啄抢食吃的水鸟,心说彦和还是很在意他这个妹妹的,一个人有了在乎之人,也就有了弱点。
梁皇回身把贵妃一搀,“若一个女人他都招架不住,江山他就不必想了。”
贵妃本就在病里,胸口一紧,呼吸霎时沉重起来,急声道:“那三郎在意的其实是……”
“好了,”梁皇把贵妃的柔荑轻轻一握,“我在意的只有你。”外头廊下,静姝拿着孔雀翎,弓着腰逗画眉鸟,阳光照得脸颊红彤彤的,梁皇微笑着朝她招手,“姝儿,扶你阿娘到侧殿喝药去!”
贵妃尚且愁眉不展。青衣的内侍已轻声入内,把腰背一躬,“圣人,白翰林到了。”
“臣参加圣人。”白大人撩袍下拜,声音透着些心虚,“臣的这个女儿长在乡野,今日扰了圣驾,还请圣人恕罪,臣这就领她回去。”
梁皇面向湖面,目光悠远,负手而立,好半日才徐徐开口:“怀章,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他指尖在花几上一敲,忽然回眸展颜一笑,“好个装模作样的小道士,长了双贼溜溜的眼睛,手里拿着鲁班尺和罗盘,看的却不是风水,而是主人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白大人想起年少时的荒唐事,不禁脸颊一红,用衣袖擦拭了一把额上涔涔的汗水,胡乱地说了句:“圣人圣明!”
“怀章你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白老太太留你在家中继承门楣是屈才,送你去和老道士学道更是屈才!幸亏徐四郎把你引荐给了朕!”
想起年轻的怀章,年轻的薛婉,梁皇自难免想起那个名扬上京的徐七郎!
好一个徐七郎,不过写得几首酸诗,拉得开几石弓,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瞧不上、尊贵如公主也瞧不上,搅乱了上京城所有名门闺秀的芳心,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偏偏对一个青阳侍婢情有独钟!可偏偏那个女人是青阳王的私生女儿!
那时他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与前陈、与南诏、与突厥,连年的战争,打空了国库,却给他徐家赚足了声望!徐家有七个儿子,哪一个都不容小觑,开国功臣之后,身上流着魏室正统的血,眼看着又要和青阳攀上姻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实在是怕!
梁皇略微定了定神,“我把五郎交给你,我要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我要你看着他娶一位突厥公主,做名震一方的藩王,替大梁牢牢守住北境。可怀章、怀章你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了?”梁皇转身,目光沉沉地落下,“他心眼儿比谁都多,手伸得比谁都长,他被那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的——你也纵着他!”
梁皇说到情动之处,仰天长叹一声,忽然掩住脸,似有泪水潸然而下,半晌落寞至极地说:“朕老了——你们都当朕是聋子,是瞎子!”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白大人“砰砰”叩头,泪落如雨,颤声道:“微臣愧对圣人知遇之恩,愧对圣人嘱托,微臣死不足惜!”
梁皇幽幽一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平复了一下情绪。“诸皇子已经长成,朕是不服老不行了。怀章,时至今日,你觉得朕的哪个儿子可堪大位?”
白大人有些狐疑,抹了把眼泪,把头埋得低低的。“臣不敢妄言。”
“哎?”梁皇拿过琉璃盏,呷了口清茶,抢白道:“朕恕你无罪。”
白大人也是条万年的狐狸,见梁皇终于舍得开口说正事了,知推脱不过,方踟蹰着开口:“陛下的儿子皆是社稷之才,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卫王虽体弱,但他聪敏绝伦,只需贤臣稍加分忧,大梁国祚必然绵长。霍王英武刚毅,至纯至孝,亦是储君……”
“都还凑合,那就是哪一个都不够出众啰?”
梁皇见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打断道,“老三身上有突厥血,万不可承大统;老四莽直,带兵打仗可以,御人简直一塌糊涂;老五他算天算地,养不熟的小子,朕和贵妃欠他的,全天下都欠他的,朕死了他一准最高兴——至于老六,他性情乖戾,小小年纪就往亲兄弟背后捅刀子,若选了他,难保往后萧氏只他一脉延续。”
这当爹的看儿子,总是各种各样的不顺眼。白大人知道圣人这番话当耳边风就成了,敷衍道:“以微臣所见,诸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梁皇意味深长地一笑,“朕还有一个儿子。”
白大人动作一僵。
“皇考曾说魏末之乱始于隐太子之死,隐太子文韬武略,凡事仁孝当先,若他登基,魏朝至少还可享国百年。”梁皇起身在白大人肩膀上重重一握,“怀章,朕要你往蜀州去一趟!”
萧融正和卫王、霍王坐在水榭里说话,湖上金波荡漾,忽然有个人隔湖倚着栏杆朝他招了招手。日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一瞧,见那人身着黑底圆领袍,胸前绕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不禁心底一凉,硬着头皮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进屋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琵琶的声音,如玉珠击打玉盘,清脆悦耳。梁皇站在一扇明瓦窗前,朝他招了招手,“你来。”
“彦和,你今年多大了?”
萧融边回话,边朝窗前缓步移去。不远处是一处绿树掩隐的凉亭,坐着贵妃、静姝等女眷。静姝穿红黄间裙,手捧一把紫檀琵琶,额上的两道斜红在阳光下显得娇俏可爱,不时给玉儿逗得展颜一笑,一排牙齿整齐若编贝,便比日光还要明媚上几分。
梁皇敲着窗台,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道:“该娶亲了。”他回眸看向萧融,“你觉得姝儿好不好?”
凉亭里的静姝注意到远处飘来的两道目光,捂住脸颊,搂着玉儿嗔了一声:“阿耶!”
梁皇哈哈一笑,走回屋里,举起琉璃盏道:“去年萨邬提来信,想要催一催他儿子和姝儿的喜事,朕没答应。朕养得如花似玉的女儿,怎舍得让她背井离乡,到草原上去受苦?”
梁皇打量眼前俊朗的年轻人,他身上有徐家的血,也有萧家的血。他抬手一指,“你母亲是朕的亲妹妹,五郎长在突厥,你和他年纪相仿,朕把你当亲儿子!你娶你姝儿姐姐,亲上加亲,朕也放心!”
萧融与卫王、霍王一同长大,未必就没有将圣人当作过父亲吗?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平易近人的、会把他背在背上嬉闹的父亲、舅父,把他一家人都害死了!萧融五味杂陈,跪下道:“微臣惶恐。”
梁皇亲自把人搀起来,拍拍萧融的肩膀,“你母亲多年对朕有怨有恨,今日是朕的千秋,她宁可避到增城去,也不愿意来看看她的老哥哥!”梁皇神情罕有的委屈,眼中竟似有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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