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烽火连天,拓跋玦沾满血腥、罪孽深重。
而姬晟始终陪伴左右。偶有梦回他想起自己的上辈子直到五六十岁都一直淡泊宁静简直恍如隔世。
东泽铁骑势如破竹,西凉、南越逐一臣服疆土日益辽阔,民心却日益背离,反抗之潮在阴夏大地上亦如暗涌般汹涌。
对此,姬晟早已做好觉悟。
杀孽连绵
死因是一场暗杀。
暗箭如蛇、毒光闪烁是拓跋玦一人之躯挡住了射向两人的致命之击。
这条孤单、艰巨、荆棘丛生又没有尽头的路,两人并肩扶持一路走来。但从今以后风雨前路就只剩下姬晟一人。
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其实多年以后,姬晟仍是茫然。
但拓跋玦从不茫然。
即便在临终之际当他将古祭塔之钥与东泽权印尽托于姬晟之时——过去那么多年。他还能想起数年前的某个夜晚月下姬晟局促不安的模样:“对不起,其实我我、骗了你。”
“我、我……其实我的真实年龄是七、七、七……七十咳,七十九岁。”
“我、我、我初见时谎称比你大十五岁,实则,我、我一开始就比你大三、三十多岁。只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姬晟说这些话时神色竟还与当年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腼腆,害羞有些好笑。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拓跋玦这些年其实一直很庆幸能遇到姬晟。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姬晟从不像他一般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会像他一样没有心直到最后都不觉愧疚。
姬晟温柔善良会因为自己可能早死就不敢轻易涉足情海就连来到这个寰宇的最初数年亦只是在民间悬壶济世、救助苍生从不曾轻易伤害任何人。
可是。
这样的人后来却甘愿做他的明火在侧护他在这条血腥晦暗的道路上走了那么远没有怨言。
这样的人比他更胜千百倍。
也比早已臭名昭著、歧途太远的他更适合引领这个寰宇的未来。
“替我……替我看见。”
明月洒落最后一抹温柔光辉照亮拓跋玦即将闭合的眼眸:“姬晟替我走完。”
走完这未竟之路。
人生在世究
竟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陷入黑暗,拓跋玦最后一次忆起顾辛芷,林中少女背着弓箭、目光明亮。还有他们的孩子,那孩子刚出生便一点都不丑、一点都不皱,可爱又漂亮,一逗就笑。
倘若,当初若他选了另一条路,人生会变成怎样?
他也可以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做一个平凡的好丈夫,好父亲,守着妻子儿子。说不定他们一家人也会拥有很好的一二十年,然后寰宇毁灭,一切烟消云散。
那样是不是也够了。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艰难的那条路。
身负罪恶,但不后悔。
唯一的遗憾,是未能亲眼见证胜利的那一刻。
可他相信姬晟一定可以等到那一日。
他相信姬晟一定能亲眼看到。
……
拓跋玦死后,姬晟又花了六七年的时光督造翻修了矗立阴夏寰宇的四方祭塔。四座新塔巍峨壮观、直插云霄之巅,让两界之间引力日益增强,寰宇彻底重合交融指日可待。
踏上这条荆棘路,他早已做不成圣人。
如今的他,形单影只,高处不胜寒。既有东泽大权在握,亦饱受非议骂名,更是遭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背叛与暗杀。
同样的五六年中,白灵羽麾下的反抗军从未停止过行动,一次又一次尝试攻破四方祭塔。
东泽风祭塔下,反抗军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姬晟精心设下的法术结界。想要强行突破,只有献祭东泽正统的王族血脉。
“抱歉,惊羽,是姐姐对不住你。”
白惊羽并不怕牺牲。
她自知从小安逸奢华,国破家亡她有责任。如若二姐肯好好跟她说,她定是心甘情愿**的。
可为何?从小疼爱她的亲二姐,竟在说出那番话后就毫不犹豫地一掌将她击伤,然后不容分说地投入了献祭的乱流之中。
她坠入深渊的一瞬,真的是无比茫然。
她不恨二姐。
她知道她必也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
可她同时,也再不知道该继续相信什么——身为东泽小公主,她从小被人教导要勇敢去爱去信。可残酷的真实的世界里里,爱确实是可以演出来的,真情亦可以矫饰。
在利益和目的面前更无人在乎公平正义,人们还会为这些背叛找出无数颠倒黑白的理由开脱。
爱人和朋友也会互相背后捅刀,就连最亲的家人也无法依靠。
呵……
她是有多么希望,她能早
点知道这些啊!
可一切已经无法重来了因为当她明白这些时她已经是迷失乱流的孤魂野鬼从此无处可去了。
白惊羽本以为自己会死。
可乱流失控之中却是怀曦机缘巧合救了她。
怀曦有许多与她相像之处。
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寰宇她是公主而怀曦是另一国的王子。他们同样迷茫同样孑然一身同样不知道该再相信什么。
跟在怀曦身边多年白惊羽其实也知道自己多半是在助纣为虐。
可是。
可是她始终找不到那条“对”的路。
她真羡慕洛南栀啊。即便看清了天道不公和绝望真相可为了那片他拼死都守护的地方、魂飞魄散都要护住人
她也多想要那样的信念啊。
那样一条牵引着她风筝线一盏挂在家门前的永远明亮的灯笼让她在迷茫和黑暗中看得见回归的方向。
可是不会有了。
家园已毁家人亦不要她怀曦有朝一日也会抛下她。
茫茫两个寰宇没有她的一点容身之处。
她多希望世上真的有书中写的那样井然有序的地方啊。不必多么美好只要干净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不是想灭世只是如果。
如果她真能跟着怀曦看到一切故事的终点。那污浊不公的旧世界溃灭后新的世界会不会有可能是如书中一般干无暇的呢?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白惊羽此生已不会知晓。
琴弦崩裂珊瑚落珠。漫天鲜血如一场绚烂花雨东泽公主的负隅顽抗最终倒在了众人的神武利刃之下她的红裙散落白雪如同绽放至极致后静静凋零的红鸢花。
眼前是纷飞的颜色与光影。
“用我最后的力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锁住月恒山脉然而铺天盖地洛南栀残留的土玺之力如山海重压她再也动弹不得。
罢了。
也许从很久以前她所期待的也不过只是一场安眠。
一场永恒的让她从此忘却一切的安眠。
怀曦别了。
相识一场望你最后的心愿能够……
白惊羽缓缓闭上眼睛周身灵力恍若晨曦初散的雾气渐渐消散于无形而她加诸于月恒山脉之上的最后封印亦随之缓缓瓦解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楚晨脸色一变:“城主糟了是丹樨!他醒了!!”
……
一年前,楚丹樨离开月华城,从此踪迹难寻。
慕广寒还以为,他是终于听话想开,从此天地开阔。
可前日大雨滂沱,楚晨蹒跚而至,老泪纵横:“一年前,丹樨他只身找来了姜氏祖陵剑冢,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用血祭之法,试图为城主唤醒月剑。如今,已只差最后一步了!”
“城主您有所不知。大概是当日您离开月华城之后,丹樨他始终心有不甘,又一次去了食梦林问卜,因而……知晓了一切前尘。”
……
空幽的土祭塔下,万物虚浮空中。
姜氏祖陵坟茔的穹顶剧烈颤抖,彩绘梁柱发出吱嘎作响的凄厉悲鸣,璀璨的宝石与夜明珠如星辰陨落,散落四处。
坟茔之下,一道巨大深渊悄然裂开,如同深渊巨兽吞噬着无数万年荒坟。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自裂缝中汹涌蔓延,如蛛网般覆盖整个大殿。尘土与碎石飞扬,幽暗无底的巨口上方,唯余一方祭坛摇摇欲坠。
楚丹樨手握一把淡淡月华的细剑,跪在祭坛,指尖血珠缓缓抚摸着剑上纹路。
而他的脚下,祭坛还正无尽深渊拖拽。周遭狂风肆虐,地裂塌陷,已经无法靠近。
楚晨怒吼:“丹樨,住手!你要做什么!你别发疯,你快过来!”
他一边吼,一边奋力试图破开风屏,然而巨风烈烈,脚下的石头轰然塌陷。他是被宣萝蕤用寒冰铁索勾回来的,惊魂未定之际就整个人跪倒在地,哭着对身边之人叩拜:
“小阿寒,小阿寒,我求求你,救救丹樨吧。看在你们年少情谊、一起长大的份上,救救他,我求您了!”
数日前的雨夜,楚晨已将一切和盘托出。
邪剑与月剑一体双生,邪剑既已复苏,月剑复苏亦指日可待。而一如姜蚀作为邪剑血脉能以血液浇灌之法唤醒邪剑,作为月剑一脉的守护人,楚丹樨的血祭亦可唤醒月剑。
但血迹终需以性命为代价。
这一年里,楚晨苦口婆心相劝,也曾老泪纵横相求,却皆是无用。
楚丹樨一意孤行喂养月剑,楚晨再无办法,最后只能以仅剩一点的邪法之力强制他休眠,以此拖延时日。
祖陵深藏于土祭塔地下,因而两人的一切气息都被抹灭。才会整整一年,无论是慕广寒还是姜郁时,都始终遍寻不到父子俩的踪迹。
可怎奈,楚丹樨始终意志惊人,中间醒来数次继续偷偷用血浇灌月剑。楚晨束手无策,直到白惊羽又以自身法术给月恒山施加了一重封
印,才勉强逼着楚丹樨再度陷入沉睡。
如今,白惊羽身死封破,再也无人能够阻挡楚丹樨。
深渊祭坛之上,月神剑散射光华。楚丹樨半神在那光华之中,身影孤寂。
他回眸对慕广寒浅浅笑了笑。
“阿寒,他道,“纵使开启四座祭塔,月神神殿现世,但凡人之躯若无‘天阶’,也无法真正踏入神殿。
“唯有月剑和邪剑双双复苏,交相共鸣,‘天阶’才会随之出现。
“阿寒,我这一生亏欠你良多,最终能做的,也无非是为你铺好这最后通往神殿的路。
“……
风声哀哀,楚晨嘶哑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楚丹樨,你给我停下!你会死,你这样真的会死!!!姜郁时没事是因为他钻了借尸还魂的空子。你与他不同,若真唤醒月剑,你必将魂飞魄散,再无归途!
这一切的后果,楚丹樨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能怎么办呢?
他答应过阿寒再也不涉足险境,可那日阿寒离开了月华城后,他还是又去了食梦林。这一次他不任何带目的,只一心一意想要真相。
大概是感应到了他的虔诚,食梦林终于向他敞开了心扉。
脚下祭坛,随着血流更快地向深渊深处坠落。
只差一点……
只差最后的一丝力量,他就能完成使命。
这一切本就是命中注定要他承担的。
他的父亲是月华楚氏,他是守护土祭塔和月剑的姜氏一脉。因而他本就是多重宿命缠身。即便蜕下了月华城主的责任,仍有姜氏血脉的职责所在,结局殊途同归。
“住手!你住手啊!
烈烈风中,他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哀求。
楚丹樨最后一次抬眼,看向那父亲陌生又熟悉的脸。他与他,何其相似啊。因为太多的犹豫,太多的徘徊,太多的瞻前顾后,太多渺茫彷徨,而最终万事蹉跎。
所以,这一次。
至少这一次,他要义无反顾一回。
祭坛终于彻底坠落,掉入无尽深渊。而同时月剑之中,一道刺目的金光划破长空,直刺霄汉,照彻了整个方圆天地。慕广寒眼前一片月华流光,他看见了桂宫花影。
楚丹樨任由自己坠落,广袖随风烈烈,目光清平坚定。有一瞬,他终于变回了很久以前那个优异、清冷,没有彷徨,没有疑惑,没有愤恨,没有愧疚和卑微,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模样。
“楚丹樨!!!!!
突然,极速下落的身子被一阵风墙裹住。
他一震。回眸看去,慕广寒的身影近在咫尺。
随即,袖子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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