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行进了多久,起初张才与简茂还聊得火热,后面谁都不吱声了,许是说的多了,嗓子发干。
马车停靠在第一户人家门前,谢辞盈才出门,就被一阵嬉闹声吸引注意,她抬眸望去,越过栅栏,见土屋前院落内有四个孩童正追逐打闹着。
谢辞盈脚步微顿,看向张才:“没走错吧?”
张才从简茂手里接过地图,仔细望了望:“没啊,图上画朱圈的就是这儿。”
谢辞盈点头,在简茂的搀扶下落了地。
张才敲响院门,原本破旧的木门被他这么一敲愈发摇摇欲坠。
谢辞盈无奈在他身后提醒他轻一些。
院中嬉闹的孩童闻声停下,齐齐往外瞧来,最高的男孩询问:“你们找谁?”
张才回:“你们家大人在不在?”
那男孩闻言,扭头对着一间小土屋高喊:“娘!有人来了!”
那屋却迟迟不见有人影出现。
男孩又跑到屋门口,继续高喊:“娘!有人来了!”
他喊过后,跑回孩子堆里,又嬉闹成一团。
片刻后,那土屋门前终于出现一位妇人,眯眼往门口一瞧,边往过走边问:“谁啊?”
张才正欲开口,却被谢辞盈扯到一边,她走上前去,微笑道:“这位夫人,打扰了。我叫谢辞盈,此番前来是……听闻您家里前段时间出了事,便带了些东西来看看。”
她说着,回头示意张才去安排卸东西。
妇人闻言,开门的动作一顿,视线在谢辞盈面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她身后那满车的货物,须臾,开了门:“进来吧,你说的是我大女儿吧?”
妇人语气如常,谢辞盈稍稍松了口气,唯恐自己贸然前来惹得人家伤心,总是不好。但亲人离世,伤心难免,她站在院中,看着妇人因柴米油盐进入门框而露出的笑容,心中却泛起一股异样滋味。
四个孩子围着地上的东西转了一圈又一圈,眼中闪烁着光亮,看向妇人:“娘,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吗?”
妇人笑着答:“是啊。”
谢辞盈望着他们,询问身侧人:“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吗?”
“是啊,”妇人转身,引着谢辞盈进屋,“原本五个孩子,死的那个女儿年纪最大,十五六岁了吧?她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四岁。”
“……”
谢辞盈接过妇人递来的缺了口的瓷碗,听她道:“家里不常来客,没什么招待姑娘的,就喝些水吧。”
“多谢。”谢辞盈将碗置于一旁的木桌上,看着妇人走到窗边,从竹筐里拾起尚未做完的针线活,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继续缝着。
“你是好心人,我这家里本来就困难,原本大女儿在的时候,还能帮我看看孩子,洗洗衣服做做饭,现在她不在了,这些活就指着我一个人做了。”她语调透着疲惫,时不时抬头透过窗缝往院子里瞧去,目光落在她那群疯打的孩子身上,嘴角又扬起几分笑意。
谢辞盈仔细望着她,半晌,也没有从她的面上捕捉到一丝悲伤的痕迹。
张才从门口进来,扬声道:“东家,都搬完了。”他的视线落在谢辞盈身旁的那碗水上,又看向妇人,声音依旧扬着,“劳驾,还有水喝吗?我和身边这个小孩都渴了。”
谢辞盈料到他们确实渴了。
妇人抬头看向他:“旁边厨房有碗,热水在大锅里。”
“行。”张才得到答复,转身拉着简茂去喝水。
谢辞盈望着他们出门,又看向妇人:“我听闻那沈家商人临死前,送了一笔钱财过来,应该是够家里生活一段日子的。”
怎的看起来还是这样困难?
话音落下,对面那人依旧低着头缝着线,没有半点要搭话的意思。
眼见着话语要落在地上,谢辞盈不太确定地抬声唤道:“夫人?”
妇人听到这声,抬头看她。
谢辞盈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眨了眨眼,无奈扬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妇人点点头:“给了不少,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我那大女儿也算没白死。但钱嘛,有多少花多少,不省着点花完了就没了。我还得给我那两个儿子娶媳妇。”
“……”她的话莫名像一块大石头卡在谢辞盈的喉咙,上不来下不去,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站起身,正托辞欲走,门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还给我!你不听话,等爹回来了就像打大姐那样打你!”
谢辞盈扭头看向门外,见最高的那个男孩拿着根树枝指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脏兮兮的手中抓着小半张烙饼,红着眼望着她的哥哥。
妇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吵闹,将手中的活计放入竹筐,站起身。谢辞盈跟着她一起出了门,站在院中。
张才凑到她身旁,小声解释:“他们分一张饼,那个大的吃完了要抢小的,小的不给。”
谢辞盈闻声皱眉:“我不是让你买了很多饼吗?”
张才重重点头:“我确实也分了他们很多饼啊,他们家孩子多嘛。”
这时简茂解了惑:“家里穷的一般都是一张饼分着吃,剩下的留着慢慢吃。”
谢辞盈愣了神,也对,许是好日子过多了,这样的过往竟被遗留在记忆尽头。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哥哥是男娃,吃的多,你是女娃,吃的东西要让着哥哥。”
“……”
“……”
这边三人齐齐蹙下眉,陷入沉默。
谢辞盈看着女孩十分乖巧地将手中的饼递给哥哥,心也沉了底。
她一时也分不清那姑娘的离去到底是福是祸,生存和死亡,到底哪一种才算解脱。
“我说那俩小姑娘托生到他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张才愤愤不平的声音拉回了谢辞盈的思绪,彼时马车已经行进了好几里。
“有的爹娘本来就不疼自己的孩子。”
张才一愣,扭头看向简茂:“你怎么突然说这么深沉的话?”
“啊?”简茂不太懂他的话,“我爹娘就不疼我和妹妹啊。”
张才抽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爹娘走的早,不知道他们疼不疼我,但是我奶挺疼我的。”
“我奶奶也很疼我和妹妹的。”说起这个,简茂重新露出笑脸。
“东家,你呢?”张才扭头看了一眼车箱内的谢辞盈,“东家漂亮聪明又能挣钱,你爹娘肯定很疼你吧?”
“……”谢辞盈垂下眸,须臾,道,“我外婆很疼我,不过那时候我不漂亮、不聪明、又没钱,她还是疼我。”
“外婆?话说我还没见过我外婆呢。”
简茂接话:“我也是。”
他俩又在车板上聊了起来,喋喋不休,想必是喝了水,嗓子不干了。
第二户人家热情非常,满面笑容,男主人跟前跟后帮拿货,女主人忙着给谢辞盈倒水拿花生。
“自家地里种的,别嫌弃。”
谢辞盈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多谢。”
她伸手拈起一颗沾着土的花生,拇指与食指一挤,剥出花生米送入口中。
女主人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在围裙上擦擦手,坐到谢辞盈对面:“谢姑娘真是大善人呐,能不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
“做点小生意,开了家布庄。”
“嗷,”女主人往门口看了一眼,继续笑着,“真是了不得。我这家里啊,还有个小子,也到年纪该成亲了,不知道谢姑娘成亲了没有啊?”
“……?”谢辞盈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拿到手的花生又放了回去,她顿了顿,眉头尚未蹙下又舒展开,点点头:“成了。”
“嗷……”女主人这一声满是遗憾,片刻,又道,“也对,谢姑娘这么漂亮能干,媒人肯定都踏破门槛了。我家那小子啊,不成器,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谢辞盈垂眸慢慢捻着手指上的灰尘,无意道:“听闻沈家赔了不少银两,大抵是够贵公子娶亲吧?”
她说着抬眸,恰见那女主人的笑容僵在面上。谢辞盈微微偏头,静待下文。
“我那儿子不争气,赔的钱全拿去赌了!”男主人吆五喝六地迈进门,一屁股坐在女人身边,喘着粗气,似乎真是被气的不轻。
女人闻言一巴掌拍在男人的大腿上,剜了他一眼。
男人一脸莫名,却也闭上嘴。
“赌了?”谢辞盈扬眉,眼中满是诧异。她的目光扫过这四下透风的房屋,屋顶一角甚至能瞥见天光。
女人陪着笑:“他还小,不懂事,等成家了呀,就懂事了,不会去赌了。”
“……”谢辞盈对这句话不多做评判。
“谢姑娘是不是认识很多人啊?不知道能不能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我家那小子。”
“……”谢辞盈强撑着敷衍点头,眸光瞥见张才与简茂正往这处来,立马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对面二人也跟着起身,女人挽留:“不在家吃个饭再走吗?”
“不了不了,”谢辞盈边往门口走去边推辞,“真的有事,不打扰。”
她一溜烟拉着正往过走的二人退回到大门口,张才不明所以:“诶?东家,我俩还没进去喝水呢。”
“回去喝回去喝,”谢辞盈跟被狼撵了似的,“我请你们,喝多少有多少。”
“赌了?!”张才与简茂齐齐回头,异口同声。
张才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东家可别听她瞎说,赌鬼是改不了的,不弄得他们家破人亡就不错了。”
简茂点头附和:“是啊。”
“要我说,这些东西也是白送,东家有时候就是太善了,给那赌鬼吃真是浪费了。”
简茂继续点头:“就是。”
“......”谢辞盈倚着靠背,伸手撩起窗帘,侧目望向窗外,久久无言。末了,她轻叹:“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姑娘这辈子投的胎也不好,下辈子还是投个好胎吧。”张才絮叨着,“照她弟那个赌法,说不定哪一日得把她卖了还账呢,真是倒了霉了。”
“张才,”谢辞盈一下沉了声,“过分了。”
张才瞬间抿紧唇,一时不敢言语。
简茂眨着眼睛一个劲儿盯着他看,须臾,他小声道:“张才哥哥说的没错啊,我就看到过有个姐姐被拖进妓院后门,后面她身边的那个男的自己出来了,还在数钱。”
张才“嘶”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去哪知道的这些有的没的?”
“就是......”简茂不明所以,“看到了啊。”
张才道:“以后不准去那种地方知道吗?还有赌坊,也是断断不能去的。”
简茂懂了他的意思,深感冤枉:“我没去过啊,真没去过,就是路过......”
“下次绕点道,”张才道,“可别把你带坏了。”
谢辞盈忍不住道:“人家不比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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