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栩赶紧起身追了出去,下了两层楼梯追上了顾妙,很想拉住她,可是看见她的背影和那隐约透出来的怒气,怯怯地收回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顾妙知道他会追出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吃饱了吗?就跑出来。”
“饱了饱了。”魏如栩讪笑,“我饭量又不大。”
“嗯。”顾妙应了声,没再说话,拖着扭伤的脚,一心一意下楼。
魏如栩盯着她的脚腕:“疼得厉害吗?”
顾妙:“还行吧,也不严重。”
“还是得快点冰敷,按摩按摩。”魏如栩自己都觉得絮叨,但又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免得加重。”
顾妙没有再接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下楼,气氛十分压抑,直到从楼里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魏如栩才觉得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点。
“你别生气,刚刚大家就是随便聊聊。”魏如栩挠了挠头说,“我家亲戚都远,也很多年没怎么往来,很少遇到这种情形,所以我就多说了两句。”
顾妙缓缓走着,面无表情:“没生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哪个同龄人能躲得过被家里人催婚。”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气的是好像大家都在一起逼她对魏如栩的感情做回复。现下她确定盛然知道这件事,或许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或许是魏如栩说的——但不管怎么样,三对一,太不公平了。
但目前她还没想清楚,本来就在逃避,所以即便生气,也不想再提,打算把话题揭过。
“看小姨跟盛总那配合默契的样子,我觉得他俩有戏。”顾妙说。
魏如栩自然顺坡下驴:“是啊,小姨有人照顾也挺好,至少大事上有个能商量的人,咱俩经历太少,有时候也帮不到她。”
“嗯,有时候感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强扭的瓜不甜。”顾妙低头说,这话似乎有多重含义,听得魏如栩心里“咯噔”一声。
“你的意思是……”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契机,时间不对也走不到一起去。小姨和盛总同岁,但放在十年前,他俩即便相互喜欢,也长久不了。盛总那会儿应该比现在更忙吧,人应该没有现在稳重,以他的长相和学历,应该内心挺高傲的。”顾妙若有所思地说,“那会儿我小姨跟我现在差不多,也是个冲动急躁的性子,两人在一起肯定天天吵,把感情吵没了算。”
魏如栩觉得她在暗示自己什么,不想接话,保持沉默,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在小姨知道自己怀孕之前,两人的可能性也不大。虽然我知道小姨对他也有好感,但她毕竟刚离婚,恐怕很难这么快再走进一段固定的关系当中去。她性格很执拗,冷落时间长了,盛总也不会再那么执着。”顾妙叹了口气,“一个孩子就把局面调整过来了,孩子让小姨开始向往稳定的生活,而目前的她比先前显得更脆弱更需要保护,这成功激发了盛总的保护欲,昨天的事情更成了两人关系的催化剂。孩子就是那个契机。”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魏如栩:“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魏如栩:“……”
对别人的感情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对你自己的呢?分析透了吗?
“对。”魏如栩点头,想起张爱玲的小说,便随口道来,“‘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种机缘令人羡慕。”
顾妙也没有接他的话,她原本想表达有些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不对一切都不对,可说着说着觉得魏如栩似乎并没有get到这一点,便也止住话头,不想再说了。
“我有没有跟你聊过我喜欢的画家?”魏如栩突然说,此刻他们两个已经进了顾妙家的单元楼里,他压低了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听来却有一种带着回音的深沉感,余韵撩人。
这倒没有,顾妙回忆起来,魏如栩没怎么提过他专业的事,除了有些学画的人的职业病——比如看东西喜欢眯眼或者拿远了看,说话喜欢用“感觉”这个词——平时很少故意去表现他的专业优势。当然,开玩笑嘲讽顾妙审美的时候除外。
没等顾妙反应,魏如栩继续说道:“我喜欢的画家之一,俄裔法国画家马克·夏加尔,超现实派画家。喜欢他不仅因为他的作品中代表性的梦幻与色彩,还因为他跟妻子贝拉的感情。”
顾妙走在他身前,听到这里也不由偏头看向他,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胸口。魏如栩自然地往旁边一撤脚步,跟她并肩,拉着她的手腕。
“老实说,搞艺术的,挺多渣男,因为艺术创作需要澎湃的激情,而激情很多来自新鲜感的刺激。艺术史的背面,基本就是渣男情史,尤其在纸醉金迷、放浪形骸的欧洲。”魏如栩自嘲地笑了笑,“但夏加尔就是为数不多的情痴。他跟贝拉在一起35年,每年在贝拉生日的时候都会为她画上一幅画,直到贝拉去世。可生死并没有稀释夏加尔对贝拉的爱,接近四十年以后,九十五岁的夏加尔,画了一幅叫做《艺术家在维特博斯克》的画,画中街头的那对小情侣,大家都认为他画的就是当年的他和贝拉。”
顾妙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你说,如果他早知道贝拉会这么早离开他,还会跟选择跟她在一起吗?”
“事实怎么能假设呢?”魏如栩笑了笑,“况且我不是他,怎么能站在他的立场上假设。”
“那如果是你呢?”顾妙没有看他,嘴里却执着地追问。
“正是因为有可能会失去,才应该抓紧当下,珍惜每一秒,不是吗?”魏如栩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手掌从她的手腕滑下去,握住她的手,“我是个贪心的人,也没什么自控能力,只要喜欢的,就想去追求,即便得到只有一秒,也是幸福的一秒。”
顾妙任凭他握着自己手,垂着眼睫,空旷的楼道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颤抖:“可将来失去了,再回忆起过去的美好,不会更加痛苦吗?”
“你记得心电图的形状吗?跳动的心是波浪形的曲线。如果静止为一条直线,人就死了。连生命本源都是追求这样的一起一伏,又何必非要把生活过成一汪死水呢?”
魏如栩看着顾妙头顶的发旋,继续道:“人生老病死,总有一别,没什么能长久陪伴。可是美好的回忆谁也抢不走,还会因为思念变得更加浓墨重彩。你不能选择留下什么,但你可以选择记住什么。”
顾妙被他的手心的温度温暖着,觉得刚刚堵在心头的一股气就这么自然而然消散了,抬头看了魏如栩一眼,嗤笑道:“你家开养鸡场的吗?”
魏如栩:“?”
“炖鸡汤不要钱!”顾妙抬头冲他龇牙咧嘴地一笑,表示先前的一点小情绪已经消化完毕,一切恢复正常。
看到她的笑脸,魏如栩终于放下心来:“鸡汤不鸡汤的,管用就行呗!”
俩人站在家门口,都没有开自己家门的意思,竟凭空生出了那么一点依依不舍,紧接着就是几秒钟的尴尬。
顾妙赶紧低头掏钥匙开门,魏如栩原本想跟着去她家,看她把跌打药揉上再走,但又觉得刚刚太冒进有点逼人太甚,这会儿还是让她喘口气的好,于是便什么都没说。
“你……”顾妙打开门进了屋,回头看魏如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向他发射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小狼正等在门口,见了干爹,亲得不行,“嗖”地窜出来,在魏如栩脚边蹭来蹭去,抓着他的裤子就往他身上爬。
魏如栩弯腰抱起小狼,对顾妙说:“你好好休息吧,注意照顾好你的脚腕。”
“嗯,一点小伤,没事。”顾妙看着小狼,说,“要不让狼陪你玩会儿。”
“没事,我抱抱他就好。猫不像狗待哪儿都行,他对环境敏感,我家没有他熟悉的味道,怕他一时间不适应,真以为你不要他了。”魏如栩摸摸小狼的脑袋,“况且他要来我家玩,还得把猫砂盆带上。”
顾妙看着他抱着小狼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刚刚离婚的两口子,正在讨论怎么安排孩子合适,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发现还是住一起最好。
这是什么诡异的脑洞!
她赶紧甩了甩头,把脑海中的画面赶走,伸手从魏如栩怀里接过小狼:“行吧行吧,最体贴的就是你了。”
“且慢。”魏如栩一手扶在门上,“刚刚鸡汤还没说完,能给个机会让我总结陈词么?”
顾妙抱着猫,笑得眉眼弯弯:“说罢,我捏着鼻子灌。”
魏如栩伸手逗了逗小狼:“纵观夏加尔与贝拉的爱情,看着炽热浓烈,充满戏剧性,但其实具体到他们相伴的每一天,也是平淡而细水长流的。两个人就这样相互陪伴,彼此搀扶地走着。这也许就是生活的本质吧,既跌宕起伏充满挑战,又返璞归真琐碎日常。所以也别给自己预设困难,就像小姨不也都想开了么,尽力走好每一步,享受当下。”
顾妙:“……”
文艺男就是文艺男,相处了这么久,居然没发现这宝藏男孩的另一面!
“夏加尔在自传里提到贝拉时说过一句话,”魏如栩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他注视着抱着猫的顾妙,就像注视着他的岁月静好,连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也忽略不计,只想把心里惦记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他说,‘只要一打开窗,她就出现在这儿……’”
“哎!哟!喂!我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楼道一侧传来,这戏谑的音调经过军训的淬炼陡然放大了N倍,找揍指数也瞬间飙升。
在关键时刻被打断的魏如栩满头黑线:“……”
顾妙看着突然出现的顾肖,久别的惦念盖过了一切,惊喜地大喊:“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
顾肖背着个双肩包,肤色明显暗了几个色号,反衬出他一口大白牙,他笑嘻嘻地说:“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节前没课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眼神在呆若木鸡的魏如栩脸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说:“果然我就不该回啊,姐,老魏,我不会被你俩灭口吧?”
顾妙:“灭你个鬼!一回来就想挨揍吗?快给我滚进来。”
魏如栩迅速从沮丧状态中找回神智,对顾肖说:“坐车挺累的,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一眼顾妙,想跟她说个“再见”,但看她目光只顾盯着顾肖,便失落地转头,按指纹解了锁,回了自己家。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外面传来顾肖的大嗓门:“什么鬼,老魏住咱家隔壁?”
顾妙:“嘘,小点声儿!回家再说!”
接着就传来了顾妙家关门的声音。魏如栩坐在门边的沙发上,屏息等待,果然没过一分钟,顾肖的魔音穿过两道门,直达魏如栩耳边:“小姨怀孕了?!要跟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魏如栩脑补出一副画面,笑得躺倒在沙发上。
和魏如栩脑补的画面如出一辙,顾肖的嘴被顾妙一把按住,整个人被怼到墙角,眼睛瞪得要脱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用眼神表达愤怒。
顾妙恼火:“你知道你现在嗓门有多大吗?想把小姨的事儿嚷嚷得让邻居们都知道?”
顾肖剑眉拧成麻花:“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警告你啊,别再吼了。”顾妙威胁地瞪了他一眼,缓缓松开手。
顾肖腮帮子上还挂着顾妙的手印,拼命压低声音,又带着满腔惊诧,意外地达成了舞台上“高呼低语”的效果,哀怨地控诉道:“姐!这么多事儿,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我不过就是出去上个学,你们就不要我了么?!”
“行了行了,别戏精上身了。”顾妙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狼,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上忙。大人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先管好自己吧。”
顾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拎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拍了拍灰,可怜兮兮地坐在墙角换鞋凳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你一个月不见,你说话就老气成这样,时光真是把杀猪刀。”
顾妙坐了会儿,觉得浑身发软,顺着沙发靠背躺下,眯着眼看顾肖,突然体验到了一种老母亲盼儿归的感觉。她觉得面前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但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自动对他的厥词免疫。
“你也是逃不过时光的那头猪,既然都是猪,谁好意思笑话谁?”顾妙懒洋洋地说。
顾肖换了鞋,到自己房间审视了一圈,发现没有被人糟践过的痕迹,这才把背包放在椅子上,跑出来坐在沙发另一边,捉住小狼跟他培养感情。
小狼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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