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又要跟着镖队出行了。
渡厄谷与无相门离得很远,凭自己为人诊病攒钱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没关系,她不着急。
起初这条路她走得并不顺利,她本不愿意搬出渡厄谷的名号,想着凭借自己在医术上的才识,混个医馆学徒当应该并不难,谁知却因女子的身份屡屡碰壁,即便她在闹市街边摆摊义诊,旁人也因她是年轻姑娘而不肯信她。
直到有次上山采药时,偶遇一个行镖途中受伤的镖师,为其诊治之后,她才算是有了第一位病人,再之后,那名镖师为她作保,举荐她入了镖局,做了个随镖队出行的大夫。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也很是尊敬她,唤她一声小柳大夫。
再后来,她的名声渐渐传开,从小镖局换去了大镖局,去的地方越来越多,救治的病患也越来越多。
在十八岁这年,跟随镖队出行的她再次回到了无相门。
距离当年那场祸事,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那条走过多次的上山小路已被野草荆棘肆虐,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旧路上山,仍然免不得被割破衣裳,划破肌肤。
近乡情怯。
记忆中的喧闹已被一片死寂替代,风景依旧,斯人已不在。
离幼时的小屋愈近,她的脚步愈慢。
她来到了药圃。
当年匆匆离开时,那张躺椅被掀翻在地,如今不知被谁扶起,端端正正地摆在药田边上,仿佛她挥起锄头,扭头又能看见那白须老头坐在上面惬意地晃啊晃。
走进里屋,更让她意外了,桌椅板凳竟都好端端地摆在该摆的位置,就好似有人刻意回来收拾整理过。
难道有人回来过?
是齐先生吗?还是无相门的其他弟子?
她摸了一把桌面,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是许久不曾打扫过的迹象。
她又去了江梦的院落,身为掌门之女,江梦师姐的院子要比其他弟子气派许多,院子里还栽了一株很大的玉兰树,一到花开时节,那味道直沁人心脾。
丝丝芳香钻入鼻腔,柳红央推门走进院落,那株玉兰树长得很好,比当年还要壮实许多,树底下还攒了一小堆落叶。
她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
那落叶堆定然是有人近日清扫才有的,会是谁?他图的又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叮呤咣啷”地一阵响,她回身看去,地上摔了一堆碗盆,原先拿着的那人已经抽出长剑飞身袭来,柳红央幼年时跟着江梦学过一点剑法,但实在上不了台面,眼见着剑尖愈来愈近,她抱着头就往下一蹲。
她一蹲倒教对面那人措手不及了,一把长剑就这么横在她的头上,错愕的声音响起:“你是……那臭丫头?”
柳红央抱着脑袋向上看去,恰似十年前仰头看着他一般,“大、大尾巴狼……”她及时止住话头,如今已不再年幼,这么称呼人家多少有些失礼了,她重新开口:“赵长河赵少侠?”
赵长河收了剑,自嘲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算哪门子少侠。”
“赵大侠。”柳红央纠正道。
“我哪里当得起侠之一字。”
柳红央闭嘴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人了。
沉默良久,两人再次开口。
赵长河:“你是来找阿梦的吧?”
柳红央:“江梦师姐可在这儿?”
赵长河眉眼低垂,长睫颤动,“她在……我带你去看她。”说罢转身就走,走的方向却不是任何一间屋子,而是山间的一处密林里,那边虽没有虎狼熊罴等凶兽,可也有黄狼野狐等野兽,是以那会儿常有弟子把守,以免孩童误入,柳红央还从没踏进那里。
柳红央直觉赵长河的话语与表现有些古怪,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江梦师姐,内心不禁雀跃起来,脚步轻快地跟着钻入密林。
穿过重重密林,他们来到一处山谷。
望着眼前的景象,柳红央止不住的浑身震颤,瞳孔里是满谷的坟茔和石碑。
“这……这是什么……江、江梦姐……也在里面吗?”柳红央在颤抖中艰难问道。
赵长河遥指远处的一株参天大树,幽绿的树冠几乎笼罩住半个山谷,“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他满目神伤,说起当年往事。
当年,他从楚落日那里得知真正的攻山时间后便一路狂奔,可当他赶到之时,万古愁的人马也已经驻守在山脚下了。
江梦曾私下与他讲起幼年趣事,说起一条修建一半的密道,那条密道因为建到后面遇到一块挖不动的山岩,于是有一半路是正常的,一半路却只有半人高,大人需得弓着腰才能走,幼时的她却凭借身高优势,每日惹恼了门主,就偷偷藏进去。
赵长河想起江梦说的密道所在,绕过大队人马,先他们一步上了山见到了门主江夔,原想先掩护他离去,却被他拒绝了。
他说:“梦儿此时若在,必定也同我一样,先掩护门中弱小离山,再与无相门共存亡。”
“不过她不在也好,或许这就是天意。”江夔轻声唤他,“赵长河是吧,听着是个不错的名字,希望你的人品和你的名字一样不错。你与梦儿的事我早有所知,虽然,还来不及与你多相处,但我猜你秉性纯良,也知你们二人情投意合……”
“所以,你走吧。从哪条路来的回哪条路去,务必替我拦着梦儿,不要让她回来!即便我死了,也不许她回来,更不要替我、替无相门报仇。”
彼时,赵长河年轻热血,听得热泪盈眶,立马便想替心爱的女子留下来,与她的父亲共同守护她的师门、她的家园。然而江夔却是连连摆手拒绝,一边将他往密道推,“快走快走,休要留在这里送死。以后一定要跟梦儿好好的啊,你要爱她护她重她,若你有离心,我就……”
他就怎么样?
赵长河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长辈的叮嘱,那已至不惑之年却仍旧俊朗的男子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若待她不好,估摸着我那会儿也拿你没什么办法了,顶多半夜入梦吓唬你两下,不过,我相信梦儿定会自己将你大卸八块,砍了喂猪哈哈哈……”
赵长河:“……”现在真的是生死关头吗?
山下火光与呼喊声交杂而来,气势汹涌如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势要将整座无相山淹没。
赵长河心中绝望,可看见江夔一脸淡定自若,又不禁燃起一丝希望,“江门主,你是否已有应对之策,有把握全身而退?”
“当然……”江夔道,“没有。你看他们人那么多,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啊!这回我估摸着是要躺在这儿了。”
赵长河:“……”口中无言,眼底却万分酸涩。
江夔将他送到密道前,猛推了一把,他踉跄跌入,只听见那人的最后一句祝福,“保重啊小伙子,祝你百岁无忧。”
他身在黑暗中,满心悲凉地回了一句,“江门主,我和江梦等你出来为我们证婚。”
一颗小石子疾飞入密道,正中他的后脑勺,一道骂声传来:“臭小子!还没提亲下聘呢,证个屁婚啊!”
……
最终,江门主没能离开无相门,赵长河和江梦自然也没能等到他。
从密道逃出后的赵长河在回山的必经之路上截住了江梦,苦劝无果,只好狠下心将她敲晕扛走。
谁知,这一下竟让两人彻底反目,江梦醒来后知他所为,愤而离去,赵长河无力挽留,想要默默跟在她身后守护她,却被她使计甩开。
两人再次见面时,已是无相门被灭的三个月后了。
准确来说,赵长河是见到了江梦的遗骸,以及一封留给他的书信,信中讲述了她三个月以来查到的所有真相以及她回无相门后的一段诡谲经历。
这三个月里,江梦不顾一切,几乎豁出了半条性命才将无相门一事探得清楚。
摧毁一个屹立长青多年的大宗门需要多少人马?多少兵器?
很简单,简单得可笑。
一个谣言即可。
一个能让人怀璧其罪的谣言。
甚至不需要怎么费脑筋,只要瞎编出来一个人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就可以了,比如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宝贝。
愚蠢至极,但很有用。
再假的话,只要说的人多了,说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有人信了。
他们会说,世上哪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如果没有这种宝贝,怎么会无端端传出这样的话来?而且你们看,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出来澄清呀。
澄清了又如何呢?
他们会说,瞧瞧,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解释得越多,越说明是要掩饰什么!
荒唐,无稽。
她的师门,她的家就是失去得这么荒唐无稽。
于江梦而言,此生最为悲痛和遗憾的事就是知道仇人是谁,可她既无力复仇,也无能庇护同门。为了查清真相,她已经弄得自己身受重伤,几近丧命,更遑论复仇。
以她一人之力如何对抗半个江湖?近几个月来,她一边躲避以万古愁为首的江湖门派追杀,一边不断联络同门旧人,这才大致厘清了那一天一夜里无相门发生了什么,而她的仇人又是哪些人。
攻山前夜里的无故失火,乃是门中一名刚来不久的新弟子故意所为,目的显然就是要让门中众人疲于奔向各处救火,不得安歇。至于这名后来去向何处,又是受何人指使,这便查不出来了,一出无相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而后是万古愁等人的攻山之计,那真可谓是用心良苦,筹谋已久。先是捕风捉影收集多年来无相门的各种传闻,而后夸大事实散播谣言,硬生生造出一个长生秘宝的故事出来,引得半个江湖的门派对其虎视眈眈,各施其法各出其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搅入这滩浑水,直到淹没这座屹立多年不倒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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