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半月的时日里,宣梓一直想找个契机给哥哥说道说道这件事,即便不能完全阻止,也好歹能让哥哥多长个心思,别靠近那瑶湖。
至于说辞嘛……宣梓早就想好了。
做梦偶遇神仙,先祖托梦带话,这是永远不朽的好法子。
于是现在,宣梓就由着大哥揉自己脑瓜,一字一句,慢慢发音:
“……神仙,神仙哥哥……春日宴,有危险……”
现在的宣梓很难一次性把话说完整,只能尽力把关键词放出来。
可惜哥哥目不能视,不然她定要手舞足蹈生动形象地表演一番,好让哥哥明白她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宣梓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就好像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而她却怎么都找不着这道视线的主人。
宣梓狐疑地抬起头去看哥哥,只见哥哥正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
难道哥哥其实没有瞎,而且现在正看着她?
不,这不可能。
这念头一冒出来,宣梓就把它扼杀了。
太荒唐了……
但她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哥哥神色依旧,嘴角还多了几分暖柔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城府深到“装瞎”这种地步的人。
再者,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装瞎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必刻意而为呢?
宣梓用力闭上眼,将方才那个奇怪的想法给狠狠驱逐了出去。
“啊……哈哈哈,小梓,你真是……”
宣沉林方才被小梓急着说话又口齿不清的模样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是说你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了位神仙哥哥,然后这神仙哥哥跟你说,我在春日宴上……会遇到危险?”
宣梓点头如捣蒜:“嗯……哥哥,不要去……”
宣沉林低着头,手指捻着小妹额间细碎的绒发,看着石桌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顷,他伸手直接把宣梓整个儿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紧接着双臂交叉环绕,轻轻搂住了宣梓,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道:
“小梓乖,别怕,那都是梦……梦都是反的,哥哥不会有事,到时候小梓好好跟着爹爹玩,哥哥去瑶苑参加了曲水流觞就回来找你们。”
宣沉林的怀抱温软,还有一股淡淡的,叫不出名的香气,清新淡雅,很让人安心。
“不,不要去,瑶湖。”
宣梓把脑袋闷在哥哥的怀里,继续叮嘱。
宣沉林无奈笑道:“好好好,哥哥这次连瑶湖的边都不沾,好不好?”
宣梓点了点头:“发,发……”
宣沉林拿她没办法,伸出三根手指朝着天,发誓道:“我,小梓的大哥——宣沉林发誓,今年春日宴上绝不会靠近瑶湖半步。”
说完,宣沉林顿了顿,想逃脱给自己“赌咒”的环节。
但宣梓不肯放手。
宣沉林无奈,只得继续:“若有违反,哥哥就连续三年抢不到时兴的云缎。”
这个咒说得不错,宣梓满意地松了手。
认真糊弄了小妹,宣沉林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后厨和鹤子烟他们汇合,便把宣梓抱回到软垫上:
“小梓,哥哥要去看看糯米糕有没有做好,你在这里要乖乖地等阿嬷哦。”
……又要走?
就不肯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吗?
宣梓抓着哥哥的衣袖,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旁边小炉子上方即将烧开的水壶,又瞥了眼快要被来来往往的客人消灭殆尽的花糕,心中升腾起了一丝疑惑。
她只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娃娃,却总是被这样放养着,真的不会出什么意外吗?
不过,反过来想——
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以悄悄做很多事,还不用因为担心照看得太严。
想归想,哥哥还是要走的。
宣沉林拿起一旁的竹杖,扶着竹椅的把手站起身,朝院外走去。
他走得有些吃力,因为拿着竹杖,原本消瘦的脊背更显单薄,但敲地声仍旧有力——
不过是从小妹的院子走到后厨而已,他一个人也可以的。
细风扫落枝头的老叶,这枯黄叶片眼见着就要撞上宣沉林,却在他翻起的衣角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旋儿后,缓缓落地。
宣梓趴在软垫上,心想,这次哥哥应当会对瑶湖多留一个心眼了吧。
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毫无防备,被人直接撞倒,跌落湖中,没有丝毫挽留的余地。
但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宣梓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准备开始思索下一步计划。
“喂,宣家小小姐,”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说你找我家子烟要了个抱。”
宣梓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一道醒目的靛蓝身影掩在桂花树的枝桠上。
宣梓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毫无章法地坐着,一条腿微微弯曲靠在树干,另一条则随意地耷拉晃动。等到宣梓抬头忘了许久,她才用自己冰蓝的剑鞘把挡在面前的树枝当开,露出一张圆嘟嘟的脸,朝着宣梓笑。
宣梓在心中大呼不好。
这不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重生前把自己的腿都给打折过一次的鹤子烟的娘亲?
“小家伙看上去还行啊,挺乖的。”
女人翻下身来,丝毫不见外地坐在方才沉林坐过的竹椅上,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甜水。
“就是这宣家女孩儿大都要上战场,”女人咕噜噜喝了水,叹道,“可惜,可惜了呀。”
上战场……有什么不好吗?
宣梓小小的脑袋盛着大大的疑惑。
蓦地,头顶的树叶又是一阵窸窣。
宣梓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娘亲。
不善轻功的宣将军此时正蹲在树杈上,顶着一头杂乱的绿叶,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叫出不善来者的名字——
“段、幼、泉。”
“在,我的好将军,我在,”段幼泉眉头一挑,又给自己倒了杯甜水,“你家这水还不错,好喝,解渴,多谢了啊。”
宣将军笑骂她:“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段幼泉给刚落地的宣将军递了杯子,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家小小姐可不是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宣梓张嘴想要狡辩,但又想不出该怎么狡辩,最后只得闭上嘴。
“回头我肯定收拾她,”宣将军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啪得一下把杯子砸在桌上,“要怎么收拾她,你来定。”
段幼泉看着两眼茫然的宣梓,笑道:“你只要管着你这小小姐将来别霍霍我家子烟就行,我可不希望我那宝贝儿子嫁给你们宣家短命鬼。”
宣将军也不气,只是笑着点头:“好,以后我家小梓要是敢来跟你提亲,我第一个打折她的腿。”
宣梓小腿一寒,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娘亲。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
“你别吓着她了,”段幼泉从怀里掏出封信扔在桌上,“看看这个。最近朝廷上不太平,你可得看好你这宝贝女儿。”
读着信,宣将军逐渐锁紧了眉头。
段幼泉继续说道:“有人不希望你宣家将门有后,像刚才那种事别再有了。”
那种事,指的就是方才这小院里只有宣梓一个半大的娃娃,周围连个侍卫都没有。
在那种情况下,宣梓就是一个活靶子。
“嗯……”
宣将军看完了信,随手打了个火寸把信烧掉,面色缓和了许多。
段幼泉喝下第三杯甜水后,叹了口气:
“我可不希望你连打折她腿的机会都没有。”
宣梓小腿又一寒。
怎么一定要这么暴力?怎么一定要对她的腿动手呢?
“你难道希望有?”
宣将军反问道。
“要是打折了腿都还敢来提亲的话,我也就认了这个儿婿,”段幼泉扛起手里的湛蓝剑鞘,转身朝院门外走,“我去接子烟回家了,留步啊宣将军。”
“自作多情,我又没想送你……”
宣将军看着好友背影,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想要揉揉宣梓的脑袋。
可宣梓记仇,直接把头扭到一边。
宣将军哭笑不得地收回手,躺倒在椅子上,乘着难得的空暇小憩一会儿。
前线战事紧张,后方又克扣拨款,她这都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宣将军自嘲。
生在这宣家,就逃不过做将军的命数啊……
不多时,阿嬷回来了。
阿嬷前脚刚一踏入院,宣将军就醒了。
“哎……”
她呼出一口浊气,坐起身,大手一抓宣梓的脑袋,狠狠薅了两把。
“我走了,阿嬷,”宣将军喝下最后那点甜水,“还有,不用帮我准备晚膳了,别让清清等我。”
“是,官人。”阿嬷躬身回道。
宣将军搓了搓手,转身径直走出了小院。
她不过刚过而立之年,发间却有了白丝。
宣梓好像突然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
身为宣家的女儿,天生就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她必须扛起弯刀,扛起边疆黎民的重担,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她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些百姓们看她的眼神,不正是看未来将军的眼神吗?
可为什么会有人不希望宣家将门有后?
宣梓想不明白,决定先把这块难啃的骨头放在一边。
当前来讲,还是“救哥哥”比较要紧——
毕竟,只是让哥哥注意不要靠近瑶湖,是远远不够的。
她得找个人帮她盯着。
大哥身边常年跟随着三个侍卫,其中两人都会水。按理来说,他们能轻易地在尚浅的瑶湖里救起哥哥。
且这些侍卫都是男子,到时也不会出现什么有损清誉的事情。
但在整件事中,宣梓唯一没能弄明白的,就是明明自家的那些侍卫个个都是一流二流的高手,却没能拦住那个入水救人的女孩,也没有快她一步救出自家的大公子。
于是,宣梓用自己的一套上好的琉璃茶展收买了一个年龄不大的,但看上去很好骗的小侍卫,要他跟在宣沉林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一场春雨一场暖,早春的花在俞烈的暖阳下开得烦了,耷拉着脑袋给后来的桃花海棠让了路。
宣梓在自己小院里喝着小粥,打着小扇儿,穿着小褂儿,就打发完了最后半个月。
一转眼,日子就数到了三月初二,春日宴的前一天。
三月初三的春日宴,说白了,就是达官贵人们的交友狂欢,百姓们的踏青盛宴。而身为南成重臣的宣将军一家,是要全员参与的。届时,宣梓的爹爹会带着她,去瑶苑旁边的梦鸾画舫和一帮夫眷谈天。
而各家年满五岁的小姐公子们会集中到一旁的琴楼玩,年满十三的待婚子女则可以前往南成国国都最美的庭苑——瑶苑,赏景交友,品酒折花,尽享肆意的春光。
到了那天,宣梓要找个机会亲自跑到瑶苑,就算闹出点事也无妨。
只要能阻止那场蓄意已久的逼婚,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只要能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