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初九的眉目舒展开，面色也慢慢柔和，一边吸收钟延的灵力，一边说起遥远的事。
经自述，他可能是天地灵泽的第一位诞生者。
记不得自己活了多久，那几年地表之上建起了古兰城，城民远离中原自给自足。
古兰在几任统治者的带领下愈发繁盛，他也会化作眼珠子碧绿深邃、鼻子高挺的样子到城中逛逛。
起初曾初九没与人打交道，在地下模仿古兰重摆了一座沙城。
后来看到地面上的人读书受教，他也很向往，学了几年的古兰典籍藏文，后在外漂泊了几千年，到处感受人世风土。
再后来，曾初九决心回归天地灵泽，但是一回到这里才发现曾经的繁华古兰变得荒无人烟。
毕竟是陪伴自己成长的地方，他心中不舍，便将荒芜的古城用灵力保护起来，与天地灵泽连通。
在这期间，灵泽诞生出了一个新人，跟他一样，天生地养，便把他认作是自己的胞弟。
胞弟生自灵泽长河，曾初九一直想念曾去过的吴都。
吴都有嘉鱼，他便给胞弟取名叫嘉吴，教他习字读书，传授术法本领。
慢慢的，嘉吴长成跟他一般高的模样。
有次他在修炼过程中问曾初九，灵泽中山顶里的火是什么，曾初九说那叫岩浆。
他又问里面长着的细小红色宝石是什么，曾初九说他也不知道，估摸着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东西。
曾初九告诫他，那东西灵性强大，但会迷惑神志，不可靠近。
之所以严肃告诫，是因为曾初九曾经吃过这东西的亏，幸而他神魂强大，中和了迷惑神志的灵性，但嘉吴不过十七八的年级，从小什么事有他兜着底，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某天，曾初九发现嘉吴的修为陡然增进了不少，但连续高烧半月不退，有些神志不清。
经不住再三询问，嘉吴坦言他吸收了三颗岩浆壁上的宝石灵性。
不过经过那次，总算消停了。
三千多年前的某天，嘉吴说他想去外界闯荡，回灵泽之后，说自己曾有缘进天地宝库，在里面得到一面神器古镜。
说他忽然悟了，如果不能吸收能迷幻心智的宝石，或许能让其与神器配合。
曾初九觉得提议不错，两人抠下三颗宝石，合力花了一年的时间中和灵性，将其融入镜子。
眼瞅着表层那点邪性是去除了，但是真的辅助修炼起来，很难静下心。
用曾初九的话说，仿佛自己身体里有一头嗜血的怪兽，手上破一点小口子都想舔一口。
有什么催促他出门闯荡，但与上一次纯粹对外界感到好奇那种感觉不同，那是一种要吞并天地的帝王霸气。
曾初九把红色宝石取名为“火魇”，将镜子封在阵中。
它会勾起不该有的□□，将自己魇在不该做的梦幻中，警示嘉吴要时刻想起名称含义。
后来嘉吴常常外出，曾初九心想他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外头的人和事见得多了心也就平了。
嘉吴外出的期间，曾初九试过各种办法解决岩浆，或毁掉灵泽山，但现实没这么简单。
不论用什么神器盛岩浆，一碰即化，只有灵泽山可以容纳这洼岩浆。
况且天地灵泽与修仙界的源头有不可扭断的关联，毁了灵泽山，等于断了修仙界的一处龙头，后果很难设想，便用禁术封了山脉，暂且搁置了这事。
一千多年后，他预备飞升，按外面的说法，飞升之后便是真神，盘算着届时想办法毁掉岩浆和火魇。
那天修炼后，他跟往常一样回到长满了矿石的地下洞穴，嘉吴忽然回来了。
跟他一起回天地灵泽的还有另外两个人，说是他在修仙界的朋友，陪他创立了一个修仙门派，叫苍崇。
胞弟带来好友，曾初九自然是欣喜的，带他们参观天地灵泽。
到了灵泽山外，嘉吴恳求他把禁忌撤开，让两个朋友看一看他的灵蛇。
从小带到大，嘉吴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动，曾初九便起疑，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多半与火魇逃脱不了干系，带来的两人肯定是他帮手。
曾初九的灵力更为强盛，打斗中一直占着上风。
不过那两个帮手实力也不容小觑，其中一个灵力之怪异更是见所未见。
过了几招感觉到不妙，曾初九将山上的禁忌阵尽数打开，情急之下，到岩顶将已经生成的火魇全收进自己的神魂中。
火魇每甲子才会长出一颗，他们即便想要，也无法短时内得到。
但是火魇的灵性太过凌厉，曾初九拼了一身本事还差点爆体而亡。
幸而地下矿石洞里的那些石头救了他一命，那是随天地灵泽同时生长出的神石，极致干净，具有一定的净化之力。
之前把神镜封在这片区域，可开了封阵，里面的镜子早被掉包了。
曾初九开空间裂缝投身到矿石中，加上火魇本身会助身体爆发灵力，嘉吴三人联手也没法将他拿下，于是那个灵力怪异的人动用空间术，将他封印在地下。
说到这儿，曾初九停顿了片刻，那双眼忧郁起来却更显明亮，仿佛要将天上的星辰染成幽蓝色。
“我与嘉吴以灵泽为媒，神魂相合，他死时我神魂激荡，便断了魂契，他死后一千多年，另外那两人再没出现。”
“曾前辈。”钟延先望向吴瑧，给了一个让人很安心的笑，然后才说，“神魂相合的两人若断了魂契，可还有再相合的法子？”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着转头看向吴瑧，“钝崽，你们俩居然神魂相合过？”
吴瑧默认，随即说道：“前辈，后来发生什么了？”
经她提醒，曾初九也没多问，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虚空处，接着回忆。
彼时他的灵力与矿石沙砾融为一体，可以自由游刃在地下矿石洞那片区域。
就当他以为嘉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着手开始消解火魇的力量。
但结果显而易见，神识反被火魇侵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一日，一个叫拟寒的下来，说他是苍崇新晋帝君，他翻阅嘉吴的秘密偶记，得知曾初九的存在。
拟寒说他会帮忙解开封印术，就当弥补嘉吴犯下的错，于是年复一年地来尝试，但结果也很明显。
有了嘉吴的前车之鉴，曾初九不会轻信他。
一个被岁月遗弃在世外，被人封印在地底下的废人能让人惦记什么？
还不是为着火魇来。
何况封印他的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区区修仙界的门派执掌，还只是嘉吴后面隔了几代的继承人，还不足以在那人眼皮子底下偷找到传送门。
曾初九嘴上感谢拟寒，实则分割了一瓣神魂藏于一粒沙中，随拟寒到修仙界走了一趟。
这一遭，他发现外面的世界竟大不同了。
上一次出天地灵泽，外面还由奇绝人说了算。
也是直到那时，曾初九才知道嘉吴把奇绝族杀得七七八八，如今的天下由他创立的苍崇派主掌。
曾初九清楚拟寒继承了嘉吴的遗志，可惜的是，每每拟寒与那灵力怪异的人交谈，因那人是封印阵的主使人，藏着曾初九神魂的沙粒不得不躲开，否则就会有暴露的危险。
对于他，曾初九猜到他们要采用冷处理的方式，毕竟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神志会越来越不稳定，被拿下是迟早的事。
一百五十年前，曾初九自知再这样耗下去无益，便想着把拟寒干了再说。
那年拟寒南下去碧海东极，明面上说的是要去查看奇绝人的踪迹，曾初九操纵沙粒夺舍了他身边的一名弟子。
说来也巧，他还没动手，当时还有另一拨人也要杀拟寒。
可惜最后，拟寒被一修为极高的人救下，曾初九的魂瓣受了重击，但抢走了拟寒手中的神镜。
残魂用最后的力量解除了镜面上的秘术，但并不是嘉吴从天帝宝库中得来的那面神镜，却极其相似。
没等魂瓣的残魂将镜子带回天地灵泽，那镜子竟然不受控地自顾自飞走了。
最后，只有一缕碎魂回了灵泽。
在拟寒受重伤的时候，曾初九的魂瓣留了魂丝在他身上，但仅仅是魂丝，起不了什么作用。
前不久，灵丝再次感应到封印主人的怪异灵力，也让主魂感应到拟寒的死讯。
曾初九说完这些，解脱般长舒了一口气，“舒坦啊，终于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
“曾前辈，不瞒你说，一百五十年前救拟寒的人是苍崇的新任帝君，也就是妖族之后，秦莫。”吴瑧坦言道。
既然钟延花了大力气救他，肯定要拉他入伙，那这事早说晚说也得说。
“什么？”
“不过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也或许，当时她认为拟寒是个正义的君主吧。”
钟延收起灵力，跟曾初九各吞了几枚丹药。
“暂时驱除了部分邪力，每隔一阵子，晚辈会为前辈再次驱除压制。”
曾初九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还真是有劳你小子了，总之钝崽的身体我会想办法。”
他说着，那双凝聚了星辰光芒的眸子四十五度仰望天，“你们说，到底何为天道？若道罚有灵，为何不惩戒这些人？”
随即半垂眸看向吴瑧，“你二人带着累世的功德，但若道罚公允，钝崽，为何你会被为难至此？”
“怪不得……”
吴瑧想说，怪不得他有一双世所罕见的耀目，本来以为是与灵矿融为一体久了的缘故，原来他的眼睛堪比神明，能窥见他人的功德。
对上这样一双眼，很难不被吸引，后面的话一下子没说出来。
“咳咳。”钟延握拳抵着嘴。
“小子，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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