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路易莎的运气很好。
在她和海莲娜努力改进制取银氨溶液、葡萄糖的工艺时,另一边搜寻玻璃匠的工作很快就有了进展——这其实也不单是运气。
其实马克西姆那边还没消息,路易莎拜托的尼斯共和国商人也没那么高效率,但巴尔扎克伯爵的权力化不可能为可能。
巴尔扎克伯爵希望达成一件事,就不会是请求一两个尼斯共和国商人了。当然,也不是巴尔扎克伯爵自己想到了多么绝妙、复杂的计划,他只是让身边的亲信去办这件事。
他只要最好的玻璃匠,以最快速度出现在马克西姆管理的玻璃工坊中,至于怎么做到这件事,那就是亲信们的工作了。
他们如果做不到,那布鲁多宫廷,巴尔扎克伯爵身边的宠臣,就得换一些人来当了。
就这样,来自尼斯共和国的玻璃匠马尔科,出现在了马克西姆面前。
马克西姆注视着眼前几个玻璃匠,其中为首的就是马尔科。这是个面颊很瘦,身体却很强壮的男人。一头黑色卷发,还有深棕色的眼睛,以及罗兰西人常见的下颌,都让人一眼能看出他的血统。
他面对马克西姆这个新‘老板’,显得很平常,既没有突然换地方的不安,也没有上赶着奉承——实际上,马尔科作为玻璃匠,是非常为自己的技术自得的,他也将手中的技术视作自己安身立命的坚固本钱。
只要技术足够出众就够了,其他的事不用去管呃,这大概和他很早就明白,自己不是一个灵巧变通、善于人际和管理的人有关吧。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技术以外的木讷,以他的技术,也不会一直只是个工匠了。
“您之前是在西岱的一家玻璃工坊,负责烧玻璃液?”虽然早就知道了基本信息,马克西姆还是询问了一遍。而且打头问的就是马尔科,他知道这个马尔科才是这一伙人中的重点。
玻璃工匠理论上从调配玻璃原料配方、制作坩埚,到吹玻璃等,都应该会。实际却不是这样,其他方面也就算了,‘吹玻璃’一项却是很早就有分离的倾向了。多的是玻璃工匠不会吹玻璃,又多的是玻璃工匠只会吹玻璃。
马尔科就是这样,他不是那种负责吹玻璃的玻璃匠。
当然,路易莎和她的玻璃工坊,也没有要找那种专
门吹玻璃的玻璃匠的意思。之前他们就主要做玻璃板了,吹制玻璃器最多维持原有的生产就够了。现在路易莎又是为了解决自家玻璃板的气泡问题,这才引入玻璃匠也和吹玻璃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是的,先生。”马尔科干脆利落地回答。
说完之后过了两秒,他那不多的沉睡情商难得醒着了一回。意识到这样对第一次见面的‘老板’,还是过于冷漠了,顿了一下便补充道:“我之前的雇主认为西岱市场广阔。”
西岱当然市场广阔,作为瓦松王都的西岱,是这年头西方世界难得人口达到十万级的城市!
马克西姆却是个健谈的多的人,顺着马尔科的话笑着点点头:“是的,西岱是个大市场,谁不想去呢?而且玻璃,玻璃是个很娇贵的商品。尼斯的玻璃很有名气,质量好价格高,西岱的有钱人也喜欢。就是从尼斯运往西岱,运费太高了,而且损耗也很惊人。”
“在当地建立作坊是很好的主意但.”马克西姆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西岱作为王都,作为此时难得一见的‘大城市’,各方利益错综复杂。要在西岱顺利做生意,小生意有小生意的苦楚,大生意则有更大的难处——外来户做什么都不容易!
那个尼斯共和国的商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也找到了西岱的波尔东家族合作。
西岱城中称得上名门望族的人家不超过20家,可以说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而波尔东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名门望族的构成是非常复杂的,他们中有和皇室关系紧密的贵族,也有长期垄断市政府某些职位的‘城市贵族’。更让某些人吃惊的是,还有少数名门望族居然出自中产阶级——当然,他们是‘大’中产阶级,严格意义上更接近后世的资产阶级。
只不过,此时人们依旧将他们归类为‘中产阶级’,因为他们具有很多相同特征,有别于此时其他人群。譬如,他们内部居然不是以出身划分等级,更常以财富,以与贵族做派相似,实际却自成一派的行为准则确定尊卑。
这在后世看来波澜不惊,但在中世纪确实是石破天惊,足够让很多人不安了。
这个时代,人们依旧普遍习惯‘各安其分’,人生的绝大部分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流动性’这种东西,强
调后天奋斗什么的,不只是社会阶级处于高位的既得利益者不喜欢,底层人民很多也下意识排斥。
这是统治阶级长期以来的规训在起作用,同时也是人本性里的‘保守’。就像华夏古代的农民,只要还能活下去,也是惯于忍耐的。正如那句话所说,在封建社会,没有比无地可耕的农民更革.命的,但也没有比还有地可耕的农民更保守的。
波尔东家族本身就和王室有很深的关系,这些年还和崛起的‘中产阶级’越走越近,甚至与中产阶级出身的名门望族结成了姻亲关系.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那个尼斯商人才走了波尔东家族的门路。
出身以商业立足、商业氛围浓厚,本身还是‘共和国’的尼斯,当然会天然亲近这样的家族。
或许当时看,尼斯商人的选择没问题,可从事后看无疑是失败的。也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谁让‘让蒂安’家族也恰好进军玻璃行业呢?
倒不是波尔东家族就怕了让蒂安家族,只是为了收的一点儿好处,就和让蒂安家族对上,始终是不划算的——让蒂安家族也是西岱最有名望的大家族之一,而且他还是西岱的首富家族呢!
当然,这肯定是不算王室,以及因为王室的原因,留驻在西岱的大贵族的。
西岱作为此时少有的大城市,市场足够大,容纳两家新出的玻璃工坊是没问题。但尼斯商人的玻璃工坊和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坊,规模都不小,市场定位又实在是太像了,都是要走高端的。而高端市场,即使是在西岱也是有数的,你死我活的竞争就这样出现了。
让蒂安家族倒也没有直接上门捣乱,即使作为地头蛇,他们有能力那样做。
主要是一方面看波尔东家族的面子,好歹是波尔东家族罩着的,做得太难看了有打波尔东家族的脸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必要,有的是别的办法去为难。
最简单的,西岱的那些高端订单,从王室宫廷、大教堂,到各个大户人家,让蒂安家族都熟门熟路。有些甚至不需要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坊负责人上门,知道让蒂安家族开了玻璃工坊,做高端玻璃,有需求就优先选他们了。
还是那句话,高端市场是很狭窄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些(相对的,单笔订单往往比普通人家的要大)。去了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
坊,尼斯商人的工坊就没得吃。时间久了,他的工坊自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要买他的工坊。早就进退两难的尼斯商人立刻就签了买卖合同,然后飞快离开了西岱这个伤心之地.哪怕是‘贱卖’,这时候能接手的也不多了,遇到一个算是天主保佑!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玻璃工坊根本没法做。
买下玻璃工坊的就是巴尔扎克伯爵的人,也不是为了这座工坊,更多是为了接手那些玻璃匠的‘身契’——一般的工人其实还比较自由,来去都随意。但越是高技术工人,除非是自己单干,不然雇主都会签一个比较长的契约。
毕竟,很多作坊的产品质量就是看某个师父,如果这样的工匠能随意走人,那生产就没法做了。
当然了,雇主也得为长契约付出一些东西,比如一笔签约金,又比如许诺高工资、高福利(以此时的标准来说)不然的话,谁家手握高技术的工匠会平白签‘卖身契’?
巴尔扎克伯爵的人随意处置了玻璃工坊本身,基本上就是卖工坊的房子了。然后就把工匠带了回来,连同其他在西岱搜集到的玻璃匠。要说是大城市呢,即使是这样的高技术工人,想办法也总能搞到一些。
除了马尔科之外,那个尼斯商人的工坊还有两个玻璃匠‘师父’,都是他从尼斯共和国弄去的——可以想象,当初他也是有大干一场的想法的!结果却是惨淡收场,工匠倒是便宜了路易莎。
以马尔科为首的3个玻璃匠此时虽然有些忐忑,却谈不到慌张。他们这种高技术工匠,从来得来不易,到手后就是产出、就是不小的利益。所以花了大功夫搞到,不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力。到时候原来做什么的,还得继续做什么。
而既然依旧是做玻璃,那在哪里做、为什么人做,又有什么不同呢?
马克西姆和这些玻璃匠又聊了聊,算是互相初步认识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去了住处。
“.工坊的规模很大,当然不可能像那些小作坊那样,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房和做工的地方。住房是单独的,不过都离工坊很近——这也是路易莎郡主的恩典。房子是不要付房钱的,也不会拿说好的报酬抵扣。”
“哦,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的雇主是一位非常
尊贵的女士,路易莎郡主。他的父亲是布鲁多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不出意外的话,路易莎郡主会继承布鲁多,成为布鲁多女伯爵。”
“这些房子,凡是成家了,有妻子和孩子的,都有一间卧室、一间厅堂。至于没结婚的单身汉,每个人也有单独的卧室,还有三个人共用的厅堂。”
此时城市住房常见这种结构,无论穷人、富人,房子构成上都少不了卧室和厅堂两大要素,最多就是富人的房间数量更多而已。
这里面,卧室是睡觉的地方,基本也只用来睡觉。厅堂则是带火炉的房间,一般兼厨房、客厅、餐厅等于一体,笼统地说,睡觉以外一切活动都可以在厅堂完成。
来到住处,不少人都啧啧称奇。这些房间在此时的城市真的很好了——基本每个房间都有窗户采光通风,屋顶是新换的,应该不会漏水,甚至墙壁也没忘记用石灰重新粉刷,看着就整洁光亮。
另外,房间里的家具也是配齐了的,从此之后,这些工人就都有真正的床可睡了,而不是铺个床垫糊弄。
女人们还很喜欢厅堂里的橱柜,这样储存食物就很方便了(倒没有多少放餐具、厨具的需求,此时普通人家餐具厨具非常有限)。
还有桌椅,也是坚固耐用的——这看起来是家具的基本要求?可在此时,除非是上层人家,不然家具大都质量很差!
倒不是说这样的房子大家住不上,作为高技术工人,玻璃匠的收入并不低,很多小商人还比不上他们呢!但这是不要钱的,白给的‘福利’啊!
更何况,不只是‘师父’,就连学徒也有同样的待遇呢,这就是闻所未闻的了。
其实很多学徒都成年了,玻璃匠的技术也学到了。只不过因为行会控制‘师父’这个职称的名额,而且他们还没有完成漫长的学徒契约,就依旧是学徒工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可这种不合理又根深蒂固,任何城市,只要有行会存在,就都是如此。
路易莎哪怕是贵族,也无法轻易撼动不过么,在她自己的地盘,她要公正合理一些,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给学徒工一些应得的待遇,也是公正合理的一部分。
马尔科只是随便扫了一圈今后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房子,就不再看了。而是直接询问马克西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呢?我听说工坊急等着要用人.我想看看今后做工的地方。”
马尔科对住房的要求不高,或者说他对玻璃以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能住人就行了。而按照他的经验,凡是雇主提供给他的住房,这个基本要求是满足的。毕竟他的技术是真的好,哪怕是个吝啬的雇主,也要给一些优待呢。
之前扫那么一圈,也只是为了判断未来的雇主是吝啬,还是慷慨。结论当然是‘慷慨’,甚至是过分慷慨了。而有一位过分慷慨的雇主,好处是工人肯定格外拥护,工坊里的矛盾往往也少。坏处也有,就是容易经营不善,毕竟不会算计是没法做生意的。
马尔科在家乡尼斯的时候,就见过不下半打的‘败家子’,他们很慷慨,人很好,大家也喜欢他们。但他们继承家业后,往往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意亏损,等到勉强维持也不行的时候,就只能破产清算了。
当然了,站在雇工的视角,肯定还是雇主慷慨更好。更何况,新的雇主可是布鲁多未来的女伯爵,这样的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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