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驿工送来的晚膳,江吟月趴在小床上研究地形图,余光瞥见魏钦提着水桶进来,不用猜就知道,水桶里的水是从井中打上来的,冰冷刺骨。
她装作若无其事,余光仍凝在魏钦的身上,见他在角落解开苎麻衣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以布巾擦拭背脊。
灯火在他的薄肌上映出流畅紧致的线条,与浑身腱子肉的彪形体魄不同,凸显秀逸。
可他的背上,留有一道陈年鞭痕,从左肩头至右腰窝。
不难想象,挥鞭的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魏钦,从没听你提起过自己的生父。”
那个背上巨债自戕而亡的男人。
魏钦一顿,继而快速擦拭,起身拢好衣衫,“旧事旧人,不值得提起。”
“他时常打你。”
江吟月语气笃定,放下地形图,趿拉着鞋子走到魏钦面前,仰头盯着男子有些紧绷的下颌,“你恨他吗?”
“不值一提。”
“没有父亲是不值一提的,除非你恨他。”
魏钦幽邃的眸轻垂,高大的身量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女子的整张脸,“小姐也有不愿提起的人,不是吗?”
江吟月一噎,眼中的关切瞬间化为冰碴,可将心比心,她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算了算了。”
她摆摆手,回到小床上闷闷不语,是她的错,搭伙过日子罢了,不该刨根问底逼人敞开心扉。
不止吏部,为了确保无后顾之忧,父亲早在榜下捉婿前,就已派人前往晋阳和扬州两地,仔细调查过魏钦的身世。
魏钦出生商户,生母是醋商之女,身子羸弱,在魏钦幼时病故。其父性子火爆,每每生意失利,都要拿魏钦出气,一顿鞭子算轻的。
这些旧事,是江府管家从魏家街坊口中探得,那些旧邻提起魏钦的父亲,仍旧咬牙切齿。
旧事难以追溯,但伤害是沉甸甸的,魏钦沉闷的性子与旧日伤害紧密相关。
江嵩说过,若将每个人比作琴师,魏钦弹奏的曲子不会是雅俗共赏的,弦在他的指下,是紧绷的。
琼林宴上,初见魏钦的太子笑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在座诸位加起来,都没有榜眼看上去深沉。”
太子一语,道出魏钦心思沉重。
是褒是贬,各有各的理解。
江吟月拉上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魏钦默默取来被褥打地铺,紧靠在她的小床边,侧身背对。
是没有与她置气吧。
揭人伤疤的江吟月不再心安理得,被愧疚吞噬。
梦中忽闻鞭声,她逆光小跑,想要制止挥鞭的中年男人。
不要打他!
魏钦,很疼吧?
江吟月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在意识渐渐回笼后,扭头看向地铺。
空荡荡。
人呢?
夜昏沉,万籁俱寂,梦中的鞭声逐渐清晰,江吟月顺着声音寻去,直抵马厩,刚好瞧见寒笺鞭打杂毛马的一幕。
马厩距离江吟月所在的偏院最近,距离太子、程高等人的院落较远,寒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吧。
江吟月冲上前,与之相随的只有明月和影子。她拦在寒笺面前,瞥一眼躲得远远的马卒,冷声道:“没完没了了?”
寒笺累得喘了口气,“小畜生不服管,就要打。看门狗不就是打服的。”
“多少银子?”
“什么?”
江吟月抱臂,摆出商讨之态,“我要买下这匹马,多少银子管够?”
“娘娘说了,千金不换。”
“那是你家娘娘的意思,我在问你。”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聪明人自会懂。严竹旖是不会在意一匹被打死的马,只要寒笺虚报,这件事就能翻篇。
明日一早,车队启程,她会带着马匹改道绕行,远离糟心的人事。
她摸不透也不愿揣测太子今日不允她与魏钦辞行的目的,但太子没理由一再设阻。
好聚好散,是太子教会她的。
江吟月丢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扬扬下巴,“这里没你的事了。”
寒笺颠颠钱袋,万年不笑的脸露出一抹深意,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吟月抚了抚杂毛马,“以后,你就叫逐电。”
安抚完马匹,江吟月回到偏院,见魏钦等在月下,“你去哪里了?”
还以为他闻声去了马厩。
魏钦拿起搭在臂弯的斗篷,替她披上,“殿下召见。”
大半夜折腾人?
江吟月腹诽,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都说明太子还是年轻气盛,不懂得体恤他人。
被魏钦牵着手腕不情不愿前往主院客堂时,客堂灯火通明,程高等将领陪在一旁,个个脸色忧忧。
两刻钟前,江宁都指挥使司送来密报,都指挥使遭人绑架,下落不明。
打乱了程高接应太子的行程。
卫溪宸下令连夜动身赶赴江宁,亲自坐镇,以防军心动乱,但有一事,需要交付魏钦和江吟月。
“良娣娘娘与我们同行?”江吟月并不知晓密报的内容,莫名其妙得了一份苦差,自然不愿。
卫溪宸没功夫多做解释,也不可能逢人公开都指挥使遭人绑架一事,“竹旖此番随行,就是为了返回扬州探亲,正巧与你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语气温淡颇为严肃,不怒自威,容不得江吟月拒绝。
事发突然,不容耽搁,卫溪宸弃车乘马,于深深夜色中回眸,不知目光落在谁的身上。
握鞭的手一再收紧,十指泛起白痕。
“动身。”
有太子为表率,将士、官员纷纷弃车乘马,队伍浩浩荡荡排开,消失在无限拉长的月影中。
被蒙在鼓里的江吟月拉住魏钦往回走,懒得搭理同样来送行的严竹旖。
期盼占满太子视线的严竹旖落了空。
太子有收藏哥窑的喜好,她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东宫最稀有的哥窑花瓶,稀有到珍藏者都不忍触碰,还是灰青、粉青、米黄色的哥窑中最劣质的那个,劣质到如同鸡肋,顶着哥窑的名头,才勉强跻身收藏之列。
太子的感情太内敛,与储君的身份有关,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杀人于无形,可他对江吟月的恨太明显,恨里还掺着怨。
这是此行中,严竹旖对太子新的了解。
三年的绝口不提,是在压抑恨与怨吧。
有怨如何释然?
不甘作祟,严竹旖久久没有收回眺望的视线,却在身后传来脚步声时,突然开口:“下次收买寒笺,记得分我一半银两。”
江吟月扭头,见严竹旖背对她抬起手,手上悬挂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江尚书最擅收买人心,作为嫡女,却连皮毛都没有学来,看来虎父膝下未必有犬女。”
离开太子的严竹旖站在冷月中,言辞犀利,目光幽深,全然不似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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