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衣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落下最后一笔,仔细检查一遍,小心地合上玉简。
“可以了,可以了,”李浮誉打了个哈欠,“事无巨细,所虑甚远,完全够小朋友练到金丹——比你那个便宜师尊好多了。”
燕拂衣轻轻叹气。
“实在很不称职,”他稍蹙着眉,“她今后的路,都只能自己走。”
李浮誉连忙大声道:“谁说的,谁说的,你心怎么那么野,这是都不打算回来了?说好只是去看看情况,路上随便救救人的……至少在实力彻底恢复之前,你都别想在仙魔战场上正面迎敌!”
燕拂衣眨了一下眼,却没有应声。
李浮誉最怕他避而不谈:“等等,你不是真想上战场吧……你真当魔界都像漠襄城的那只那么蠢,还能有绞杀元婴期的机会?”
燕拂衣又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
“李兄,”他说,“我想给小花,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李浮誉好恨,这家伙从小就这样,装聋作哑的实力一流,转移话题也是轻车熟路。
可惜他现在没有自己的身体,不能再物理镇压,逼得小古板笑出眼泪,再红着眼角求饶。
燕拂衣在那张宣纸上比比划划,写了好多字。
“写这么多,你是想捏成团让她抓阄吗?”李浮誉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当面问问她想不想改名,不敢和你的小徒儿告别?”
燕拂衣装作没听见。
他确实怯懦,不敢当面告别。
燕拂衣很讨厌告别这种事,他讨厌说“再见”,因为说了再见的人都再也见不到,莫如不曾说出口,心中总还有一点希望。
燕拂衣最后选了“凌渡”二字。
他将那封素笺折好,又留下一封信,告诉小花若不喜欢,就好好读他留下的书,将来长大了,自己为自己取名字。
若偏巧喜欢,便祝她一生如晴空白鹤,凌空飞渡,自在逍遥。
然后他离开拂衣崖,其时大雪飘落,秘境外的山谷银装素裹,厚厚的雪尘将一切狼藉统统盖住,隐约还是当年的模样。
燕拂衣拨开雪,拾起一小撮冻硬的泥土,小心装进玉瓶,放进怀里。
这土里融了破碎的芍药,浸了蒸干的溪水,又残存着大树根叶的气息。
已经是很让人满足的纪念,有了这些,好像就还可以装作,他的家还在。
……
燕拂衣一路南行。
他一个人,除了随身的系统之外,更少与人说话,凝心静神,让自己融入天地之间,耐心地剥离大如今侵染魔气的灵力。
天地有清浊二气,古书上说,阴阳混沌本密不可分,那时的修士,便是将自身当做筛子,把不辨其质的能量全部吸收进入体内,再在修炼中一点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修为增长的同时,身躯也在这样的反复冲刷下更加凝练,最终有可能达到肉身成圣的境界。
但那种时代太久远了,早从十二金仙封印魔界开始,天地间的污浊魔气同时被封入魔渊,修真界便只剩下了纯净的灵气。
到了如今,人人都只会简单地吸收、储纳、使用,最后将灵根修到极致。
灵根极度纯净强大之后,便会降下天劫,修士在天劫中舍掉肉身,便意味着斩断凡尘,渡为金仙。
但说是那么说,可惜漫漫几千年,修真界倒是出过那么些大乘期的尊者,却一位都没能真正渡过天劫。
如今最后的一位金仙,仍是上一次仙魔大战中唯一幸存的那位,不弃山的玄机老祖。
所以这一套靠不靠谱,暂时没人知道。
燕拂衣在尝试走的,是另一条路——上古时期的那条路。
燕庭霜夺了他的灵根和剑骨,让燕拂衣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连灵气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可他毕竟曾是个修炼天才,在吾往重新出现之后,借由本命灵剑的牵线搭桥,对他关上大门的修真界,终于又被撬出一条细缝。
只不过,他现在体内没有灵根储存灵气,但天地仙魔之气又混在一起,原本的修炼方法,本就不再适用了。
如果换一种思路,先用大量的仙魔之气锻造足够坚强的躯体,然后只在战斗需要时,一下子吸入足够多的能量,再一瞬间化为己用,全部倾泻出去呢?
“最大的可能性是,作为不够坚韧的筛子被撑爆,或者魔气残留下来,让你在不知不觉间走火入魔。”
李浮誉的话虽吊儿郎当,语气却很严肃:“尤其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拂衣,你要记得,你原本就有魔修的血脉。”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连忙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燕拂衣说:“我知道的。”
他走在一条荒寂的小路上,这附近原本可能存在村庄,可在血云出现过之后,天下大乱,如今只剩下一点残存的遗迹,燕拂衣走了很远,没见到一点人烟。
漫长而崎岖的小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燕拂衣的步子看上去不快,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迈出的每一步,其距离都与前一步分毫不差。
他这样走出很远,一直都走在小路正中,与路两边的距离,也从未出现变化。
“可我有魔修血脉,这反倒让我更容易接纳如今混杂了魔气的灵力。”
燕拂衣认真地说:“对寻常修士而言,魔气会侵蚀他们的经脉,扰乱他们的心境,可我从小便被那一丝血脉锤炼,我对魔气的忍耐能力,也会更强。”
“那不是一回事!”李浮誉说,“你的身体或许已经……已经习惯了,可魔气对心境的干扰你还没有体验过。”
燕拂衣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你也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李浮誉一下子惊慌失措,“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意思是——你经历过心魔的,不是说你会被它诱惑,而是它会造出以假乱真的幻境,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我担心的是它伤害你!”
燕拂衣弯了弯嘴角。
李浮誉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什么,小骗子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装可怜,他居然被骗了!
燕拂衣说:“你一直没有问,我是如何寻回吾往的。”
他没有卖关子:“在那只天魔的祭台上,我领会了千机剑意。”
李浮誉一呆,几乎是不属于自己的澎湃情感突然从心底涌出,他的脑袋一时间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到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现在就……”那个声音在燕拂衣识海中失神地喃喃,“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燕拂衣沉默地将这条线索也装进最隐蔽的记忆库:系统的惊讶在于他竟然做到了——他知道千机剑意是什么东西。
可这么多年,这个高深莫测的功法被燕拂衣藏得隐蔽,如同吾往的来历一般,不该有别人知道。
其实是在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燕拂衣就意外拿到了他的本命灵剑。
那时他在独自游历时,误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秘境。
燕拂衣到现在都说不出那秘境主人的境界,那似乎是他仍无法理解和触碰的高度,他只是跟着本能,经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考验,再醒来时,便身处一个仿佛云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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