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勤政殿西侧殿。
已经三更天了,李慕乾还是没有睡着。
经文在嘴上来来往往淌不下十遍,而李慕乾期待的所谓心如止水的心境却离他越来越遥远。
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个朦胧的身影,却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他告诉自己那一定是佛祖入梦。
很快身影在脑海中隐去,他又陷入了一片灰色的无边星海里,寻不到出路却又挣脱不得。
李慕乾陡然睁开眼,将将酝酿出的零星睡意又瞬间跑走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准备不再逼着自己入睡。
他起身走到了书案前,借着透进屋中的月光,打算随便写写字消磨时间。
在寻墨石的途中,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已经落了灰的锦匣。
李慕乾记起那是之前钱望舒送他的那串菩提珠。
——李慕乾,你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那串珠子啊?
——你要是不喜欢,早些还我算了。
——天可怜见的,这好东西我都没给阿珍看过,拿到手便送给你了,没想到竟落了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
耳边回响起白日里钱望舒在他身后说的话,自然而然到连李慕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开始睹物思人了。
到底还是嘴皮子里厉害,李慕乾腹诽了钱望舒一句,嘴角又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直到上扬的嘴角扯到了自己的脸皮,李慕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笑。
在笑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忏悔。
视线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锦匣上,他端详了一会儿,伸出手指仔细地将上面的灰尘拭净。
本想直接将其放进抽屉中妥当保存,却在拿起匣子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被钱望舒夸得这么神乎其神,他忽然想看看那串菩提珠的模样。
打开锦匣,一串温润的白玉菩提便静静地躺在绢帛上,月光照射其上,倒真的映出了些流金似的光华。
的确,是件好东西。
总是不能暴殄天物不是。
他拿起了这串成色相当新鲜的珠子仔细瞧了瞧,感受到了道阻且长。
要些时间盘了。
他将空匣子重新盖好,妥善地放进了抽屉里保存,而后拎着他的新珠子,重新回到了榻上打坐。
他瞑目重新默念起经文,手中也开始活动起来。
手感确实很好。
-
翌日,钱望舒在自己的寝殿中醒来,觉得头疼得厉害。
他娘的,昨天竟然喝醉了!
钱望舒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难以置信。
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五斗娘子满月姑,竟然败给了区区一壶波斯葡萄酒。
汗颜汗颜,实在是汗颜。
“娘娘,您醒啦。”清荷正巧端了水盆进来,想要唤她起身。
清荷这一声,倒是让钱望舒吓出了一些记忆。
——和尚的睫毛好长哇。
——和尚,你陪我一起喝酒好不好?
——我知道,我只想让你陪陪我,一个人喝酒也太惨啦,你喝茶好不好?
!!!
这这这这这,都是昨日她说的话么?!
脑中走马灯似的划过了许多混账的画面,拉拉扯扯,扭扭捏捏,奇奇怪怪。
从前钱望舒最讨厌的便是醉酒发疯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栽在了这里。
这事情若是传到了江湖上,她满月姑的脸还往哪里搁啊!
钱望舒仰头长叹一声,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浓华殿中的装潢委实太好,她只得委曲求全一下,躲进了被子里。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清荷见自家主子无缘无故地开始自闭,心中咯噔了一下,急忙赶过去安抚。
钱小皇后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来,可怜兮兮地问向清荷,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可还有尊严留在这世上么?”
清荷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忽然认真地问道:“娘娘真的想听吗?”
果然,一切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李慕乾这厮怕是不知道已经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多少回了。
钱望舒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鼓足了勇气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让清荷把她如今的处境都说个干净,不必顾忌她的脸面。
“娘娘,这您倒不必担忧,昨晚是官家抱您回浓华殿的,阖宫高兴您同官家感情甚笃都来不及呢!”清荷笑着为钱望舒理了理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
什么什么感情甚笃啊,她和李慕乾什么时候感情甚笃了?!
不对。
这好像不是重点。
“昨晚,是李慕乾,抱,抱我回来的?”钱望舒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问得自己下巴都快掉了。
清荷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多嘴了一句:“想不到娘娘同官家进展竟然这样快呢,老爷知道了应当会很高兴吧。”
“你这丫头,到底哪边的?”钱望舒飞了清荷一眼刀,抬手就在她脑门上来了一记爆栗。
清荷假意吃痛一声,垮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埋怨道:“奴婢自然是娘娘这头的呀,实话实说也是错吗?”
“哎咦,懒得同你废话,替我更衣吧。”钱望舒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纠缠,甚至想要立刻将它忘记了才好。
说罢,她便一脸烦躁地掀开被子,滑到榻口穿上鞋子,走去了梳妆台那边。
-
钱望舒到底是个行得正坐得直的大女子,昨晚那点微末的小插曲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这不,在自己殿中用完午饭,她便早早利落地换好了工服,稍息了片刻,带着家伙准时去了勤政殿上工。
槐月里的午后,光景正是最好的。
天气将热未热,阳光明媚又不晃眼,一路繁花相送,蛱蝶纷飞。
连带着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
钱望舒哼着小调,负手逛在前往勤政殿的小路上,在走廊的转角处遇到了内侍官梵华。
“娘娘大安。”梵华恭顺地同钱望舒问好。
“梵华师傅今日是怎么了,不在殿里陪官家么?”钱望舒有些意外,平日里都要自己去顶班了他才会离开的。
梵华轻轻叹出一口气,回头望勤政殿的位置看了一眼,念在这几日同在一个屋檐下当值的情谊,他压低声音同钱望舒多了句嘴:“娘娘,今日官家有些不高兴,您多担待。”
“哟!”钱望舒笑着惊呼了一声,觉得这事稀罕,又同他走近一步小声问道:“这事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佛子生怒啊?”
她知梵华和尚是个心肠好的,早早便将他划进了自己的友好圈子里,说话也少顾忌了一些。
梵华往四周扫了一眼,见一切安全,忽双手合十摇头轻念了一句佛,同钱望舒娓娓道来:“今日殿试授职时,祝小官人夺了魁首却不愿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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