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风依旧。
沈潼搬了椅子坐在屋檐下,身前是浮翠准备的炭火盆。
听着风将盆里的炭火吹得啪兹响,沈潼俯身,边暖着手,边陷入沉思。
第一次是因她穿了那件鹅黄色的广袖裙,又被赵莹安排到金盏菊花田去,那个人杀她阴差阳错,顺理成章。
第二次是因惧怕赵莹一众人的威严,犹豫过后贪生怕死,拉她当替死羔羊,以挡住削弱主子的责罚。
无论结果如何,有难的都是自己。
还连累了身边的人。
沈潼拉过一旁的浮翠,将她拉到火盆前,道:“别光站着,多冷,你也烤烤火暖和暖和。”
浮翠拗不过,便蹲到火盆前。
沉默着,见沈潼又发了呆,浮翠道:
“小姐,今后无论小姐在哪,奴婢都陪着你,会保护你的,小姐别太担心。”
沈潼抬起眼帘,看火光照在浮翠诚挚的脸上,沈潼淡淡笑了笑,这个浮翠,确实会说到做到,也确实拼命保护了自己一次,嗯了一声,沈潼道:
“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如此说着,沈潼目光看向远处,平静悠淡。
后日……是宫宴。
届时席上满座,众人都在。
而昨日水璇告知,她将会在宫宴上弹奏一曲琵琶声。
沈潼回过神,瞳孔闪过一丝光亮,继而又淡下去。
见得浮翠一双眼睛始终留意着自己,她便好奇询问。
“浮翠,若有一天我死了,你当如何?”
浮翠毫不犹豫:“奴婢会杀了害死小姐之人……”
“奴婢会将小姐带回家,交给老爷夫人,然后去陪小姐,奴婢和小姐一起长大,早已将小姐当做妹妹般,是断然不会让小姐孤单!”
“但,也请小姐莫要再说这等糊涂话,要保护好自己,奴婢也会保护好小姐,不让小姐再陷入险境。”
沈潼怔然。
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维护自己的人?
穿书前,所有人和自己都是宜近宜疏的关系,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一段时间不联系都会忘了有那个人。
可在这里,这个书里,却又如此真切的世界,她有浮翠,有会以命相护,会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沈潼怅然若失,因为自己是沈士环。
这个宫斗的乱局,以她人之身入场,也终会以她人之身退场,若有结局的那一天,她真的离开了这里,谁还记得她?
沈潼又茫然,好似拥有一切,却又不是自己的。
沈潼怔怔看着浮翠,这一刻竟发觉,她好似有点舍不得她们,发觉自己在这个世界越陷越深。
“笨……”
“小姐说什么?”
沈潼一笑:“回屋睡去吧,外面这么冷,吹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浮翠挑眉:“小姐是说感染风寒吗?”
沈潼颔首。
“那小姐也该进屋了,奴婢身子骨强不怕,可小姐前段日子还病着呢。”
沈潼默了默,这么一说,倒让她想起那个贺太医了。
“明日你陪我去看望一下襄嫔吧。”
浮翠顿了顿,方道:“是,小姐。”
说罢,浮翠赶忙回到屋里,打算将床铺用炭炉烘暖了再叫沈潼进去。
沈潼垂下眼,晃悠着自己被蜇伤裹成粽子的手,露出绑带的一处手腕上竟有些发灰,但她没有感觉,左手早已麻木失去触感。
“贵人为何不告知太医,让太医来医治?”
沈潼抬眼,见枯树小道上越九珩疾步走过来。
他来到跟前,看了沈潼一眼,便将目光移到那只手掌上,犹豫片刻,才抬手接住沈潼的手,托在自己掌中打量。
得见越九珩轻轻柔柔将手上的绑带一点点松开,沈潼道:“我有一个计划。”
越九珩动作一顿。
“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知道,这个计划,也只有你我会知晓。”
越九珩继续解开绑带。
“贵人今日放过那人,也是因为这个计划?”
沈潼立马道:“我没有放过他,他虽没成功杀了我,但已有杀人之心,他背后那人亦然!他们是合谋,这叫杀人未遂,我是受害者,我自然要保护自己,防患未然!”
“我不会放过他,和他背后之人!”
沈潼眼神坚定,好似一团澄澈的明火越来越亮。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的命好似不足挂齿似的,像赵莹杀害的那两个宫婢,就好像只是杀死了两只蚂蚁般没有任何人在意。
她家族身份低微,即使身为贵人,身处这个宫殿也不过是看权利位分行事,位分低了,连一些奴婢太监都会议论两句,见风使舵。
但她是现代人,看待生命何其可贵。
在沈潼看来,没有谁的命可以随意践踏,包括自己,包括作为宫婢的浮翠。
所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也是必然。
不是宫斗文吗?
那就斗吧……
越九珩将绑带丢进炭火盆中燃烧殆尽,掌中沈潼的手在火光下乌黑得变了一个色,他怔怔看了一瞬,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将瓷瓶里的药膏粘在两指尖,一点点涂抹在沈潼的手上。
“这个药膏不会将贵人的手治好,但可以抑制毒素蔓延,贵人切记保护好自己,奴每日会来为贵人换药。”
“嗯。”
“还有……”
“不论贵人之后要做什么,奴都会在贵人身后,保护好贵人的安危,陪着贵人。”
“……”
“嗯。”
那药膏擦在手上没有感觉,却在触碰毒蜂蜇的伤口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
沈潼嘶了一声,越九珩动作停住,掀起眸子淡淡看着她,温声道:“贵人再忍忍,马上就好。”
“嗯。”
等擦完药,越九珩再用新的绑带一圈圈绑在手上,即使手上失去知觉,沈潼依旧能感知出眼前人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得见沈潼一直盯着自己,越九珩眼目便涣散了些。
良久。
他松开手,没去看沈潼的眼。
“贵人,好了。”
收拾完残局,越九珩退后了一步。
沈潼默然,将手藏进袖子里,寒风中,两人相顾无言。
终,沈潼打破沉默。
“贺兰珩,我好像从未问过你,你的来历。”
书里没写到,她也只知道贺兰珩是从莹妃那儿调来的,连带着还来了左丘曹仁两人。
越九珩脸色沉了下去。
面对沈潼,他唇微张,似想了一下才开口:“贵人,奴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家中母亲早亡,父亲……因母亲的亡故,自闭宅院,奴已经十多年没能见过他了。”
“十多年没见过?”沈潼睁大了眼睛:“偷偷看也没有吗?”
越九珩惨然一笑:“没有。”
“母亲亡故不足半年,奴便被人带走,豢养……”
沈潼疑惑。
豢养?
养成这么强的高手?
“那你的武功,也是养你的人所教?”
越九珩摇头,迎着夜色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对自己很好奇的姑娘。
他浅浅呼出一口气,方才的阴沉散去不少。
接着便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
“奴的武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夜里偷偷来教的。”
“原是这样,那你为何叫师傅不知死活,人家可是教了你武功。”
说到这个,越九珩眉目愈加温柔些许。
“因为那老头,确实死了。”
沈潼一顿,见越九珩笑着说出这句话,竟觉比冷着脸说出来更加令人感叹。
“被养你的人发现了,杀的吗?”
“嗯。”
沈潼:“……”
“你来到这个宫里,是为了摆脱那个带走你的人?”
听了刚才的话,沈潼觉得越九珩被什么人带走养,那人也是不安好心的。
说是养,实际上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让越九珩和家人分离,还杀了越九珩的恩师,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她不说那是养他的人。
见越九珩沉默半晌,点头,沈潼了然。
越九珩道:“左丘和曹仁从小陪着我长大,所以我来到这儿,他们两个也跟了过来。”
“哦!”沈潼恍然,怪不得那俩平日这么维护越九珩,连自己想单独召见他都会想办法拦着,生怕自己吃了越九珩似的。
她还以为他们三人是在莹妃那儿相识,被调来到她这里是患难与共呢。
“贵人,你该休息了。”
没等沈潼吃瓜尽兴,越九珩就来了这么一句。
沈潼一脸意犹未尽,还想问什么,却见越九珩一向冰冷的脸今夜这般温柔看着自己,仿若冷月有了层柔和的光辉,朦胧引人,她噎住话语,心脏猛地一跳。
可能是因为他想到了曾经的美好,曾经的那个老头师父才这般。
与初次相见的那个雪夜眼神竟相差这般的大。
沈潼慌了一下,收回目光。
“好,好……”
越九珩点头。
“那奴便退下了。”
沈潼依旧不看他:“嗯。”
适逢浮翠将床铺暖好,来叫沈潼回屋去,沈潼起身,指了指屋内。
“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吧。”
这话怎么意味不对劲……
沈潼没心思管,见越九珩拱手一礼退下,大脑空白地碎步跑进了屋去。
越九珩穿过小道,迎着寒风踱步而走,此刻,也竟不觉寒冷。
等来到侍卫小院,左丘曹仁一开门见着他便讶异。
“公子心情很好?”左丘问。
“蠢,公子心情何时不好?”曹仁替答。
面对这二人,越九珩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他坐回榻上,肃然道:
“今日在各宫探查,可寻到了那位周女子?”
后宫宫殿繁杂多样,一座连着一座,哪个宫殿住了哪些妃嫔,哪些太妃,有哪些侍卫或宫中暗卫看守,都是不一样的,极难打探。
而他们作为侍卫不能去查看内部簿子,在后宫中想要寻人,便只能小心谨慎地一点点查。
得见越九珩问话,曹仁整理了一下,将今日打探画的图纸交给越九珩,道:“公子,我与左丘今日仓促,便只打探了这几处,可以肯定,那个周女子不在这几处殿中。”
边说着,越九珩打开图纸,众多宫殿,只寥寥得知四分之一处所住之人。
越九珩眉间皱起,左丘搓着掌心,便嗔怪道:“公子也是的,采个花非得陪着那位贵人,知道周女子不在那宴上还留着,让我与曹仁等了这么久才得到指令,若非沈贵人需要换什么衣服叫浮翠姑娘回来,曹仁借机去送衣服,我和曹仁岂不是得等到猴年马月。”
曹仁打了一下左丘,左丘震惊一瞬才闭嘴。
再回头,越九珩已经盯着他二人,面上情绪多了一分释然。
“日子还长,找机会再去打探就是。”
左丘不敢再插话,曹仁倒疑惑起,问:“公子不急了?”
越九珩垂下头来,手指摩挲着图纸。
“不急。”
这回左丘插话打断了曹仁,回击打了一下他,道:“急什么急,回去有什么好?在这里待着反倒清闲。”想了想,又改口:“公子在这儿能清闲一日是一日,等哪天回去,又被安排什么那不是自找不痛快?”
这一下,曹仁没再反击。
他看向越九珩,眉目里多是犹豫和忧心。
越九珩将图纸交给曹仁,道:“这本便是一件难事,他们会理解。”
曹仁接过。
左丘暗暗嘲了一句,理解?他们能理解个屁!
这回又叫曹仁听到,一掌打在他的背上,将人推着出了屋。
“公子早些休息。”
侍卫院子里的房屋本是大排房,几个人住一屋,但合穗堂只有他们三个侍卫,便将屋子收拾了一遍,一人一屋。
等两人回到自己屋中,越九珩看着烛光摇曳,沉沉叹了口气。
四周安静下来,他又想到了曾经。
作为母亲唯一的孩子,尚在屋中守孝,每日抱着母亲生前要他看的书靠在灵位案桌下一遍遍阅读的日子。
可才过了数月,那个害死母亲的人便将他带走,丢在无人看管的房子里。
每日除了送来的馊饭烂菜,他就再没有其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头裹着披风跳进院子,不止教他读书认更多的字,教他习武,还夜夜给他带来街坊小吃,填饱肚子。
越九珩问过他为何帮自己。
星空下,夜色倾心。
老头扇着蒲团扇,无比悠闲自在地看着年幼的他。
“小轻虹也算是老头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贺兰家也与我有恩,如今败落,小轻虹唯一的孩子……”老头表情哀愁一瞬,继续道:“珩儿,要好好习武,将来得以自保,也不叫小轻虹泉下为你忧心。”
贺兰轻虹。
“你看着母亲长大?”
老头瘪嘴从喉咙挤出一声沙哑的嗯。
越九珩蹲着马步,漆黑的瞳孔闻言一亮,忙问:“我还从未见过母亲的家里人,也没听母亲提起过,老头,他们如何?”
老头看向天空,良久才道:“哼,知道又如何?见不到咯!”
听到这句,即使越九珩再小,也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但,至少如今有一个和母亲家里人很亲近的老头陪着他。
越九珩这般想着,却实在没想过,这个老头也在多年后离他而去。
那个人是个痴心的疯魔。
看着自己的脸又怜惜,又恨不得亲手将这张脸撕碎。
越九珩恨极了他,恨他将老头也杀死,恨他将父亲永禁那座小小的院子。
这么回忆着,越九珩手指曲紧,捏得拳头咯哒响。
瞬而,方才那张纯净懵懂,对着自己一脸好奇与关心的脸涌现脑中。
他张开手掌,自己的掌心也有一道疤痕,但此刻沾染了刚才所抹而残留的药香。
越九珩伸近鼻前闻了闻,淡淡的,暖心的,是叫他能暂忘烦恼的感觉。
“沈贵人。”
他念着。
“沈士环……”
念着她的名字。
也会保护他的那个女子的名字。
——
次日,沈潼赶早与浮翠打听了竹湘苑的位置,备了些驱寒暖身的粥点前往。
因为明日宫宴,各宫道上都挂满了红灯笼,宫婢太监们忙忙碌碌,挂剪纸,抬红绸,好不热闹。
沈潼则与浮翠挑了条稍微安静的路,但远,于是便走了许久。
浮翠心情还算好,路上调侃:“小姐终于舍得出门,与其他嫔妃交好了。”
沈潼眺了她一眼。
“我只是去看看传闻中各家小姐都青睐有加的贺太医。”
襄嫔那儿留了贺太医这么久,没准今日还在呢。
而且,听闻那位襄嫔入宫以来不争不抢,脾性好得没话说,只是因病着闭门少见客,很多人都没怎么见过。
书里一卷中也没怎么提到。
沈潼好奇,从第一次听闻贺太医开始就对襄嫔有所印象,但直到如今都没见过她,她就更好奇了。
浮翠听了沈潼的话,立马踮脚捂住了沈潼的嘴,察觉周边没人后,才反应过来失了礼,忙退下,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劝说。
“小姐,这里是皇宫,可不能说这等荒唐话!”
沈潼点了一下嘴唇,浅笑:“周围没人的!”
浮翠松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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