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撞心之言,让黛玉情绪激荡起来,眼眸渐渐湿润。
望着少年挺秀的身姿,超然物外,不染纤尘,忽然漫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得逢知己,余何幸也!
“二哥,明天我们就到关帝庙结拜成兄妹吧!”黛玉郑重其事地说。
张居正牵唇笑了笑,掩藏起心底的一丝不甘,“不是说等我考中进士后再去么?不急。即便咱们没拜过关公,我也始终把你当妹妹看,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回了江陵,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我也会给二哥写信。”黛玉正想将手里的帕子还给他,忽然意识到,擦了眼泪的帕子,就这么半干不湿地还回去,也太不见外了。
“手绢我先带回去洗洗,明儿你来时再还你。”
见她又把帕子收了回去,张居正点头一笑,两人就在小纱帽胡同口告别了。
黛玉回房将帕子用香胰子清洗干净,挂在外头晾晒。又寻了块素净的霁色手帕,找晴雯拿了个茶盅口大小的竹绷,在手帕的一角,绣上了两只白燕。
心里默念着:“是良师,是良臣,是你和我!”她要以此自励,做像白燕那样纯洁超逸,忠于理想的人。
顾璘散值回来,还不及吃饭,就让人将黛玉请了过去。
“你张二哥落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顾大学士亲定黜退的,具体原因尚且不知。我已经着人向顾府投递了拜帖,过两天带你一道去拜访他。”
黛玉点头答应了,她也想知道张居正落第的因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铩羽而归,二哥心里必然想不通。
带着满心疑问,黛玉穿戴一新,随顾璘来到了顾鼎臣府上。
嘉靖帝崇信道教,常在宫中大设醮坛,还命朝臣撰写上奏天庭的奏章祝文。因这些祝文是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谓之“青词”。
顾鼎臣便是在史书上所载的“以青词结主”的青词宰相之一。
之后陆续又有严嵩、李春芳、袁炜、郭朴等人,以为皇帝写青词,而获得了晋升,甚至入阁。大概今年中秋一过,顾鼎臣就会入阁了。
在客厅稍待了片刻,顾鼎臣便笑容可掬地拱手迎来:“东桥兄,真是稀客呀!”
顾鼎臣仪表出众,长着卷曲的胡须,一身随性的燕居服,消减了几分官威。
“愚弟蒙圣恩错爱,忝居高位,日夜惶恐谨慎,唯恐有负所托。此前欣闻圣上委您以吏郎重任。今日得与东桥兄在寒邸一会,实乃三生有幸呀。”
顾璘起身拱手道:“未斋公客气了,你我既是同姓又是乡谊,可惜宦途有别,不曾相亲。今次携外甥女冒然造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黛玉向前一步,对顾鼎臣福身行礼道:“前巡盐御史林海之女林氏,拜见顾大学士。”
一听到林海之名,顾鼎臣眉心一跳,两手将黛玉托起,仔细打量她。
“果真是林海的女儿,眉眼像极了他!”顾鼎臣有些激动地说,侧身向顾璘道,“哎呀,我竟不知你们还是亲戚!”
顾璘淡笑道:“如海是我表妹夫,林姐儿而今寄养在我家中。她虽是个小女孩儿,却十分聪慧,品行才情大有其父遗风,能诗能文,完全撑得起林家的门楣。”
“好,好!”顾鼎臣一脸欣慰,将黛玉扶上圈椅坐了,“快快请坐,有什么话慢慢说。”又吩咐人添茶,问黛玉年庚,喜欢吃什么点心,再让丫鬟去取。
顾璘让黛玉将自己的诗文捧给顾鼎臣斧正。
一开始顾鼎臣还以为只是吟风咏月的闺阁笔墨,一目十行地扫过。翻过两页后,脸色不由为之一肃,回头过来再重新品读了数遍,大为惊叹,“不愧是林氏血脉,思接千载,心游万仞。文章清新奇隽,诗词流转如珠。”
面对顾鼎臣的夸赞与探询,黛玉也是应时对景,对答如流。
顾鼎臣感叹了一阵子,连道了两句,“可惜不是男儿!”
黛玉垂眸黯然,之后彼此又转过几次话头,顾璘渐渐提到今年会试发榜的事。
顾鼎臣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实不相瞒,上下同僚猜想陛下要认命我为殿试读卷官,寒邸门前近来已经车马塞途了。若非愚弟对东桥兄仰望追慕已久,今日也是打算闭门谢客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抬眉问顾璘,“莫非令郎也是今年大比?”
“非也,犬子们于科考一途并无天分,止步县丞、教谕罢了。”
顾璘摆了摆手道,又将去岁与张居正结识的因缘说了。
“原本乡试时,下官便有意让他少年下第,以磨砺其心性,后又被林姐儿劝阻,还是秉公择贤。
大人素来尊贤爱才,奖引寒士,也不知张解元何故落榜?今次叨饶府上,便是为求个明白而来!”
顾鼎臣听清了他的来意,凝神回忆了片刻,蓦然抬头道:“这位张解元的卷子恰是愚弟批的,文章分析透彻,鞭辟入里,看得出是一位王佐之才。
‘张法纪以肃群工,揽权纲而贞百度’写得极好。偏偏束股时,多写了一句‘正统明而人伦厚矣’。”
顾璘皱眉道:“他是治《礼记》出身,用这句话有何不妥呢?”
“东桥兄,你久在地方,不曾经历那场风波。而今朝臣见到此话,无人不戒惧啊。
这句话与杨文忠公奏疏上,劝陛下奉孝宗为皇考,而称兴献王为皇叔父,‘正统明而人伦厚矣’之言一模一样。”顾鼎臣恨声摔手道。
顾璘一怔,待反应过来,手里已攥出一把冷汗。
以杨廷和为代表的群臣,与嘉靖帝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大礼议”至今未果,当初群臣撼门大哭,声震阙庭。
最后还是没能拗过嘉靖帝,文武百官中一百三十四人被锦衣卫逮入诏狱拷讯,受杖者、充军者不计其数,左顺门前血迹斑斑。
“这卷子幸而是在我手里被黜退不取,若是到了李时手里。这位张解元,恐因射影时政而追夺功名,黜革治罪呀。”顾鼎臣抚了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顾璘倏地站起来,对着顾鼎臣拱手道:“多谢未斋公容谅,此番良苦用心,下官竟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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