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扬右都,东南奥壤,古有佳酿琼花露,今有名酝云液酒,涌春楼便是典范。
此楼位于东关街最繁华的地段,前为茶社后为酒楼,横跨四个巷子,东西共五栋,其间有飞桥栏槛相通。珠帘秀额,华灯宝炬,终日不打烊。
一路上,君实的锁链引来不少目光。仕渊本想找个閤子坐下来,却被告知已客满,便在二楼找了个散桌,一入座就点了壶云液酒,剩下的全打发闲汉去张罗了。
“仙酒斟云液,仙歌绕梁虹。君实小老弟,能饮一杯无?”
仕渊斟满酒递到君实面前,这才想起来他双手被缚,便伺候着他喝了。
被强灌着,君实只得一饮而尽,辣得呛了几声,仕渊赶忙夹了个樱桃煎塞进他嘴里润润嗓。
两个大男人一来二去地投喂着,引得旁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仕渊忽地怒拍桌板,高声喝道:“没想到你竟遭匪徒如此羞辱!兄弟,吃完这顿饭,带着这一身罪证,我们去衙门报案!”
好事者闻言,纷纷收起目光继续宴饮。
这匪徒不就是你么?君实哭笑不得,伸长脖子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道:“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出来吃酒,竟还要少爷来喂我。”
“此事皆因我起,我喂你些酒菜又有何委屈?只怕在找到解决之道前,还要多伺候你几回。”仕渊夹了几片脆琅玕投入君实口中,“我是一点都不忌讳,倒是你得习惯习惯。”
“少爷无心之失,我不怪罪。只是这般模样,实在有辱斯文。”
仕渊闻言,招小二去寻了一根苇管过来,插进酒盏中,道:“现在你可以斯文地饮酒了。我本不想引人注目的,谁知他们今日生意这么好!扬州再过一阵就是梅雨天了,怎地还这么多人……”
涌春楼的东楼是宴饮之地,西楼是烟花之地,皆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华灯未上,竟被告知客满,怕是城中有大事发生。
几名小二抬来了酒菜,那闲汉一碟一碟地呈了上来:玉笋马蹄狮子头两例、糟淮白鱼一条、大官羊五斤、山家三脆一碟、雪霞羹一盆,并金裹银炒饭、酥黄独一份。
仕渊向来不喜膻味,鱼肉君实吃起来又不方便。早料到闲汉会超量地张罗酒菜,他多给了些赏钱,让闲汉将大官羊与糟淮白鱼同两壶云液酒,分别送到风箱巷汤千钧师傅处、以及城西南仓巷的时不讳处,称陆园敬谢二位相助。
待闲汉走后,仕渊叹道:“这锁链太过邪门,现下只能寄希望于谭掌柜所说的道士。”
“昨晚三爷试过一众兵器后,派沧望堂手下到各个道观打听去了,很快便能有消息。”君实道,“少爷不必太过忧心,切莫因君实之事而耽误学业。”
仕渊连连摇头:“陆氏几代都居于扬州,我那几个叔伯连同谭掌柜更是阅人无数。他们都没听说过的人,多半不在扬州长居。此人南北口音混杂,衣着邋遢,应是云游道人。与其去道观问,不如去周围脚店打听一下。”
“脚店恐怕悬。因为北方战乱,去年又有旱蝗,南下的人数剧增,来往的僧道亦不在少数。即便真有店家记得这道士,也不知他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君实言语间有些气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去找他!”仕渊放下筷子正色道,“我明白你现下心情消沉,但你若一拖再拖的话,怕是真的赶不上今年的秋赋了!”
“我也不想坐以待毙。”君实面色沉重,“只是天大地大,道士千千万万,我们要从何找起?”
仕渊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只得先给他吃个定心丸,承诺自己会四下打听打听。
可叹这“镇江神童”虽才高八斗,却实在不胜酒力。才饮了一盏酒,就面色酡红,又饮了一盏,便开始倾诉心肠了。
原来君实幼时住在楚州盐城,父亲曾是县衙主簿。老家地方不怎么大,没有好的学堂,加之连年兵燹,无奈之下只得举家移居镇江府。
他平时沉默寡言,从未敞开过心扉,更未讲过自己的家事。仕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朝夕相处两年的伴读所知甚少,便默不作声地听着。
君实说着说着,眼角便泛了红。
世人只道他是神童,却不过是家教严格、朝乾夕惕的结果。被无端架上了如此名号,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评头论足。
曾经镇江淮海书院的同窗得知他被招去尚书郎家当陪读,便骂他表面装得谦谦君子,内里是个趋炎附势的贱骨头,说这叫“驴屎蛋子外面光”,一点也不斯文。
这些同窗大多衣食无忧,殊不知君实父亲去世后,一家五口无以为继。大哥尚未婚娶,本就微薄的薪俸早已入不敷出。身为二哥,君实自然要替家人分担,这才当了陪读。
“眼观当今局势……”君实幽幽道,“西有蒙人虎视眈眈,东有益都李璮为虎作伥。而我辈依旧耽于享乐,殊不知大宋已是危若累卵。我也曾经踌躇满志,立志要救我朝于危难之间,可后来发现连守住一个小家都如此艰难……”
他含着苇管,双睫扑扇扑扇地甚是可怜,“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我来扬州前曾扪心自问,但我还是来了。来的路上又安慰自己说‘君子之道,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
“那来了之后呢?”仕渊为君实斟满酒。
“来了之后……”
君实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张狂大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怎料权贵待我如宝贝!”
说罢,他一头载到桌上昏睡了过去。
“噗!”仕渊瞬间喷了酒,心道自己这打油诗的邪功,不知何时竟荼毒了“镇江小神童”。
君实太累了,仕渊舍不得叫醒他,便任由他酣睡,独自小酌了起来。
幕帘内的琵琶女唱着吴侬小调,食客们推杯换盏好生快活。酒楼小厮匆匆上楼,原来外面晴天日央,竟下起了流光细雨。
一时间,扬州城笼罩在了金丝笼里,微风拂过,吹动柳枝,也将雨雾吹入了酒肆——“涌春楼”此名甚是应景。
如此自在风流之地,真如君实所说已是危若累卵了吗?
惶然间,仕渊被旁边三位食客的对话所吸引。
“今日是天祺夜会最后一天,诸位可是去过了?”一位头裹仙桃巾的员外问道。
“还没呐!”一旁年轻人答道,“最近几日客人太多,我连这午饭都没功夫吃!”
另一位老者道:“这天祺节年年都有,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了。昨日去蕃釐观烧了几柱香,这夜会人多嘈杂,就免了吧。”
“二位怕是孤陋寡闻咯!”那员外抚须一笑,“往年那夜会上多是本地商贩卖艺人,二位自是见惯不惯。但今年可就不同了!不仅有番人献艺,更有那林家班亮相扬州!”
“林家班”三字一出,仕渊登时两眼放光,放下酒盏,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但听那老者道:“这世间艺能百般,若说新奇者,必数走南闯北的路岐人,林家班就是其中之一。我年轻时便有耳闻,那林家班以‘奇闻’、‘诡技’著称。据说他们南渡以前,是金国宫廷的常客!可惜班主过世后,也不知现今状况如何……”
员外摇了摇头:“我当初也觉得林家班八成是吃散伙饭了,谁知他们销声匿迹许久,去年又重出江湖了,而且推出了新活——天外飞仙!”
“这有啥新鲜的!”年轻人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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