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把两盒分出一盒,抱起盒子,“我去热一下,很快。”
十分庆幸这个借口,和放在外面的微波炉。
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抚别人,尤其是这种一眼看上去就是残疾的情况。说什么都让她觉得跟说风凉话似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虚掩了一点,风从门缝往里熘了一缕,带着走廊上浅浅的消毒水味。她去护士站旁边的小吧台,那儿放着微波炉。
她和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拆开盖子,把虾饺和肠粉盖了张保鲜膜,按了九十秒。转盘转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眼玻璃,里面两个白白胖胖的虾饺被蒸汽又润了一层光。
“造孽啊......"
她对自己几次主动探病这种完全异常的行为感到不解,在微波炉运作的声音中,潜意识似乎在理智前起效,似乎是预知到了情感的变向,预知先行而自言自语地喃喃。
病房里,纪允川看到许尽欢远去的背影,强撑着在床上调整了一下被子,左手从被里的侧边探进去摸了摸。
他的指尖触到一点湿意,僵了一下,像被针刺,耳后那根血管跳了跳。他不敢用力,指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来,低头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把那点尴尬和沮丧情绪一口咬住,咬到发麻。
然后把被子从腰上那一段往上掖,掖得严严的,边角抚平,像铺床的护工一样认真。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副样子不好看。他讨厌狼狈,但更讨厌让人看到狼狈。他能做的,是在狼狈和特别狼狈之间,给自己找一个没那么糟的夹缝苟且偷生。
门被轻轻推开,微波炉的“叮”在他脑子里延迟了一秒才响。她端着盒子回来,热气一冲,病房里那点局促和紧张被甜腻的米香压过去一点。她把盒子放到小桌板上,留了一个他伸手够得到的距离。
“试温。”她把一次性叉签放他手边。
他用左手拿着叉签,先挑起肠粉一角,吹了吹气,轻轻挨了一下牙。热度刚刚好,糯得能在舌面摊开。他眼睛不由自主往上挑了一点,笑意又回来了。
许尽欢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温水,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不看他吃,也不盯着他。她把自己的手机扣在腿上,拇指不动,默默地听他呼吸的频率有没有稳定下来。
她不爱说“慢点吃”,也不爱说“小心烫”,她总觉得面对一个有认知能力的成年人絮絮叨叨这种话会显得她像个无用的复读机,许尽欢不爱过问别人已经在做的事。
“你常常会这样吗?”她等他吃了两口,开口问。语气很淡,像问今天吃了吗。
“一天有个一两次?”他想了想,没往轻里说,也没往重里卖惨,“不生病的话大概只有早晚,我会吃肌肉松弛的药物。不过其实也算幸运的,我肌肉萎缩比别人慢点。好多人没两年,腿就细得跟手腕似的了。我都三年了,腿看着也没那么唬人。”他说“唬人”的时候笑了一下。
许尽欢此刻是真的有些敬佩,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么乐观。在遭遇重大变故后还能这么乐观开朗,积极向上。
“嗯。”她点头。她没有接他“幸运”的话头,也没有客套地说“挺好”。
她觉得作为一个旁观者,这样由本人自我开解说出的“幸运”似乎不太应该去附和,怕自己轻描淡写的回复把当事人的痛苦稀释。
纪允川端着勺子,偷偷用眼尾余光去看她。她坐得很直,背没有贴到椅背,肩线收着。她的“嗯”是实打实的肯定,可以感受到不是敷衍。
她像一堵不动声色的墙,十分值得依靠,就算不讲话的时候也并不让人难受。
“是不是吓坏你了。”他把虾饺分成一半,笑着问。他喜欢把话里的“你”拉出来打直球,是他从小的习惯。确认了别人感受的方向,才知道该往哪边迈步。
从他的神经痛开始发作,一直到双腿开始痉挛。他根本没怎么在意像一日三餐定时敲门的病躯,一直在默默地关注者许尽欢的神情动作。
又怕又想看。
害怕许尽欢清冷漂亮的面孔出现哪怕一瞬的嫌弃和厌恶,在意许尽欢究竟是否在意自己。
“没有。”她如实回答,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觉得你应该怪难受的。”
他怔了一瞬,笑意在脸上铺开,病房有些坠入谷底的温度被这句话轻轻地托高。
她很少讲出这样的句子,能得到一句“感觉你怪难受的”,他已经很满足。比起“真可惜啊”“加油啊”这类空心糖,这句“怪难受的”还是更顶饱。
他心情极好,食指大动。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发出声,右手稳住叉签,左手偶尔帮忙托一托盒子的边。被子底下他的腿安分了不少,偶尔能看出足尖轻轻抽动一下,连带着覆盖着下身的被子褶皱细细地变化个角度,像水底的小鱼摆尾,带起水面的波纹涟漪。
“要不要我按铃让护士来?”许尽欢实在是有点害怕,病床上的人面色惨淡,她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人就晕过去了。
她身体一直很好,有了记忆后几乎没怎么进过医院。
“先不用。”他把勺子拿回手里,动作恢复了节奏,“我这条后背今天是跟天气合伙搞我。”
“嗯。”她往后退了半步,重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他视野边缘。
他把清粥干掉三分之二,鸡胸吃了两口,时蔬夹了几根。停下的时候,呼吸平顺了许多。他目光又黏回那盒虾饺,她觉得好笑,只把虾饺往前推了两厘米。
许尽欢观察得出结论,纪允川应该家教很好。不仅吃相很斯文漂亮,吃完的时候,桌上没有残渣。她拿张纸,把桌板擦了一遍,不用力,只是把桌上以为食物热气凝结的水擦掉。
收起的时候手腕从衣袖里露出来,腕骨那块皮白得发透,上面压着两道形状清晰的红印,指腹的宽度,弧度都在。
纪允川正打算接过餐巾纸自己清理,眼睛一下就落了上去。他的食指和拇指几乎是同时抬起来,不敢用力地轻轻扯住她肘侧的衣服:“怎么了?”
许尽欢摸不着头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看见那两道红。她的皮肤本就极其白皙,碰一下就容易发红泛青,刚刚纪允川可能是疼得厉害抓得急,她又没缩,印子当然明显。
“要不要去急诊看看?”他没控制住滑出口的关心,眉心拧成一团,“抱歉抱歉,都怪我,这是我刚刚抓你弄的。”
“啊?”她一愣,有点没接上他的脑回路。
他抬手指了指她腕骨处,那两道红印在他指尖下越发显眼起来。他舌尖不自觉抵了一下上颚,像在抵住愧疚。他知道自己刚才力气大,但此刻留在白皙手腕上的红痕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抓有多粗鲁,哪怕是下意识。
“没事,我磕磕碰碰都容易留印,可能皮肤敏感吧。”她把纸团丢进垃圾袋里,语气很淡,陈述事实。
“实在对不住。”他又说了一遍,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道歉怎么才能落实到位。
“别道歉了,你又不是故意的。”她把空盒子叠好,用橡皮筋套好,推到他那边,像是把这个话题也当作一个盒子一样盖好收掉,“当事人都没在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难以置信的是他确实被她这一句劝好了。这种硬邦邦的实诚,像把一根钉子直接钉进墙里。他松了口气,把“对不起”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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