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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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枪的守卫将手中的枪尖上扬，来回打量着楚清河，似是怀疑着问了一句：“公主？皇室里何来一位公主了？”

楚清河目光沉定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那人变得有些恼怒起来，冷笑了一声，叱道：“莫不是故借公主之名，实则前来接近大人的吧？”

听得此言，楚清河也不羞恼，只是出声解释道：“三年前，先帝曾寻回宫中一女子所生龙裔，以其姓名所命清河公主，后出嫁朔北林府，这么说，你们可有印象？”

那守卫方才恍然，转头同身后人窃窃私语：“原来这就是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清河公主，原先我还未想起，大人似乎曾经交待过，若是遇到这位公主，速速禀报。”

他放下手中的枪矛，抱拳行礼，对着楚清河说：“不知道公主前来，找我们大人所为何事？”

林影坐在车中，只能隐约听到楚清河平静的回应声：“若是秦大人问起，就问问他，天下将易主，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楚清河一直立于车外，带队的一人前往找寻秦自虔，剩余的十余人仍旧守着他们，高地微风，星暗云遮，不远处巡逻的守卫列队整齐，只不过临时驻扎一月，但此处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并未等候多久，原本前往通报的那人便小步跑了回来，未举火把，反是铁甲践矮草的碎声先入耳来。

他朝着楚清河低头行礼，恭声道：“清河公主，请谅我先前失礼，大人有请公主到帐中一叙。”

楚清河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林影本以为自己会同十一一起在车上等候，却没料到，楚清河问了一声：“本宫随身侍女与本宫一同前往，不知大人可许？”

为首的守卫唯唯称是，只言道：“既是公主侍女，自然可以同公主一道前往。”

一路上楚清河同林影简要介绍了不少朝中局势，也算是帮她恶补了一下她从前缺失未学的事。

各州常设刺史监察，但由于刺史奉皇命前往各地，五载方变，因而常出现朝廷所派刺史与地方官员勾结，欺瞒朝廷一事，而此番要拜谒的秦自虔，自从三年前奉旨前往烟瘴南道，更是越职掌控了南道的军政大权，但其确有经世纬略之才，原本南道流民盗匪四起，又多峻岭狭谷，本难管辖，自其赴任后，不出一年，从前未推行之策政通人和，第二年便补足了前三年所缺税赋，因而先帝越发信任，其权柄愈重。

其此番驻扎易州城外，奉的是四皇子之命，但实则将四皇子围困于易州城内，不敢轻易外出，但四皇子与皇后二方势力守军已抵易州近畿，三方遥望，纵然秦自虔有统兵治世之能，四皇子与皇后皆无足智，但其无相当把握，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清河口中的秦自虔指挥若定，一时间让林影在心中描绘出他的模样，就如同她阿爷一般，须髯飘飘，双臂遒劲，一拳挥出便能将千斤巨石碾为齑粉。但这人又围困易州百姓，使其失家园、分骨肉，林影一想到此，便将自己阿爷的面容同此人分离开来，虽仍是一身肌肉虬结，但长相却青面獠牙，如同她小时候睡前听得故事中那些吃人的猛兽一般，血盆大口，令人可怖。

又向前走了几步，穿过重重守卫，方才来到秦自虔的营帐外，立即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林影皱了皱眉，垂首敛眉，佯装乖顺的样子，跟在楚清河身后。

只一进门，便如同置身春日，屋内花草熏香，夹杂着暖意盎然。

其间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声音，毫无中气，飘渺得像是江上晨间的雾气，“公主恕罪，自虔体弱，缠绵病榻，实难起身相迎。”

短短一句话说完，他又以帕掩鼻，干咳了两声。

楚清河低头轻笑了一声，缓缓道：“诚然，易州自霜降以来酷寒之今，自然比不得南地如春四季，秦大人久守易州，受此寒气相逼，自然体内邪不压正，两气失衡，容易缠绵病榻。”

秦自虔只是摇头浅笑，想要撑起上半身，一旁随侍的侍女连忙拿了背枕，放在其身后。

他摇了摇头，叹道：“若非四皇子相求，后又闻皇后拥兵自重，欲效赵太后垂帘听政，更甚欲自立为皇，夺我楚朝江山，自虔定不会率兵前来，实为无奈之举。”

林影垂着头，却能用余光看见四周陈设，地上铺了厚实的貂裘垫，脚踩上去，纵然是毫无武功在身，也断发不出半点声音，仅是林影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便能看到四个螭首金雕的暖炉，其中红光隐隐，不见烟尘，中间两个黄花梨木雕的缠蛟衣架，上面搭着几件白色的斗篷夹袄，遮住了正面对着的床榻，那声音便从衣架后传来。

楚清河勾起笑，似是讥讽地说了一声：“不知秦大人竟有如此心胸，但为我楚国皇室血脉传承，不顾百姓安危。”

又是一阵咳喘之声，撕心裂肺，听闻竟觉行将就木。

林影抬头看了楚清河一眼，这几日他所见来人众多，她也无法去问上一问，他的伤势是否有好转，今日可还疼痛。

过了好一会，秦自虔方才又开口说道：“公主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江山恐为妇人所夺，此时之重，远过陈兵易州，何况，自虔不过是奉命前来，不敢阻拦百姓来去，又何来不顾百姓安危一说？”

“奉命？秦大人奉的是谁的命？”

楚清河缓步上前，一步一问，“秦大人奉诏监南道，无圣命不得出监守之地，纵然是四皇子，也未即位登基，算不得圣谕，刺史擅离职守，甚至调离守军，秦大人该当何罪？”

“若不是奉的四皇子之命，秦大人又为何前来？是为了清君侧，还是为了……”

他在最近的衣架前停了下来，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那一件绣着飞鹤祥云的白狐斗篷，狠狠向下一拽，露出仰躺在床榻之上，两名侍女随身的秦自虔。

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接道：“谋、大、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