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吃昧地矗在原地一刻,迈步追了上去,他跟一步,陈疏音走十步。距离在不平等地追逐里增大。
客厅的陈列拉开两道对立的光影,分界线连带把裴郁分离在外,隐身成了黑灰色。
她对他向来有说不完的脾气,从他们认识那天起就没断过。但她不对别人生气,也甚少和他人交流,只搭他的话。
裴郁曾认为,这种程度来说,他们起码是朋友,只是相处方式闹得不可开交,不如常人的温和。
更何况,此刻他们早已不是什么狗屁“朋友”。
加之,这段日子他们感情浓度叠加,她看向他的眼神用他十几年演艺生涯来判断,怎么看都是深爱他的意思。
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态度再冷,不会平白无故生气。
裴郁耐性尚可,自我反思着,从暗面走出,短短几步被他走得像是脚踏银河的台步风范,把最后的一点距离归零。
在她翻腾的幅度里掐准她腰身,将人按在墙面的羊毛挂毯上,眼里融着一汪水色。
陈疏音呼哧着气和他墨色的眸子相视。
不解、茫然和无所适从,有一天也会在喜欢冷傲睥睨他人的裴郁眼中出现。
陈疏音和他大眼瞪小眼,逐步觉察到他冷静的处事态度在崩塌,像道眩晕不止的飓风把她一同卷入进去。
“老——”婆字吞入腹中。
“音音,是不是我哪做得不好,惹到你了?”琉璃吊顶在地板反射菱形光晕,他眸色被衬得极暗。
“没有啊,”陈疏音磨着唇内的软肉掀眼,水溜溜的眸子结着寒光,就差装把枪对着他扫射了,“准确来说,是,你就没不惹到我过。”
腰上的手骤然脱落。
“你告诉我,我一件件去改。”裴郁少了他年少最热衷的老大爷抄兜的姿势,双手安静垂在腿侧,颀长的高个站在她身前,给人的感觉却是来诚恳认错。
“和你说了也没用。”陈疏音哼声,为避免他强词夺理,又补充,“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相看两厌。”
嗯,她讨厌他这件事他烂熟于心,但谁说讨厌就一定是一刀两断的血海深仇呢?
领证这些天她说的爱他,早就盖过那些年的讨厌了。
“你又讨厌我了?”裴郁虚攒着拳,眼皮轻轻下压。
忧思满面但挺翘的鼻骨难以让人忽视他的颜值。
陈疏音胃痛地想点头,又不免记起在火场说不讨厌他了的话,她捂住打破鸣叫的肚子,倔着嘴晃了下头表示否决。
“那你的观点就不成立了。”裴郁走到她身后帮她拖开椅子,“我从没对你厌倦过。”
“喂!”陈疏音来劲,他还好意思说,他就喜欢说不中听的话把她惹炸毛。
这话和暗示她要一辈子做鬼缠着她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我这边建议你可以厌倦一下我。”陈疏音捧着水杯磨牙。
“胡说八道。”裴郁又听见咕咕叫,从她手里扯走水杯,给她塞了一杯刚从厨房拿出来的蒸蛋羹,“先喂饱你的肚子。”
陈疏音没客气,她不跟美食怄气。
刚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入嘴里,浓郁的葱花和蛋香在味蕾上摊开时,她牙根一酸,直径涨到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手里的勺就脱手砸在了弹滑的蛋羹上。
“是不是太烫了?”裴郁手里的碗从半空滑到桌上,发出一声清灵的重响,空出手捏住她脸颊,把嘴挤成哦字型,“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陈疏音两边脸的嘟嘟肉被他夹着,猛力推开他,没理会他,“你从哪学的?”
裴郁被问得不知所云,“找外婆学的,高中就会了。”
陈疏音失望地“哦”了声。
“你以为是谁?”裴郁侧头。
“和我小时候爱吃的一家蛋羹店师傅做得很像,难过的时候,外婆就会带我去那坐着吃一碗。”
这玩意用料简单,但很少有人能做出那家师傅手里的散发着浓郁牛奶香和丝滑清甜的口感。
陈疏音大快朵颐,“我外婆做出来的也不是这个味,你怎么会去找她学?”
裴郁看她终于有开启话匣子的欲望,就势坐到她身侧,“想知道?拿什么换?”
陈疏音放下吃了一半的碗,“谈条件可就没意思了。”
裴郁拿勺又给她添了勺,“换你多吃点,行么?”
他初次认识方老太,比遇见陈疏音要早。
初二的暑假,裴郁就有了想中断拍摄的想法。
裴家不缺钱,更不需要靠他小小年纪没日没夜跑通告来赚钱。在提出解约时,经纪人——他亲姑姑,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那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一点苦、三十岁了爷爷还把她当小孩疼每个月不间断打零花钱的姑姑,据说爱上了一个正在创业的穷小子,屡屡遭到裴家长辈反对,甚至断了她的卡作为威胁。
出于信任,裴郁的钱都落在她名下。姑姑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当机立断选择卷走了裴郁从出道到初二七年来的所有收入。
裴父停工去找她,却一并失了踪迹。
裴老爷子被气得一病不起,有人闻声放出消息,裴家产业要拱手相让给他人了,导致股票狂跌到正常线以下。
裴家面临家族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重创,亟需资金流转。
为此,裴郁从姑姑丢下的烂摊子里艰难地走完解约流程,以个人名义单打独斗又干了两年。
好在他选剧本的眼光不错,又肯吃苦耐劳,拍摄的电影和剧都是精益求精的爆品,收益可观,裴老又恰好养好了病,重返公司。
他飞去潭竹找他姑姑时,在追人的路上被那个野姑父找人给打了。
被打的地点正是泗水巷,当时闹市已散场,他被人拖到转角挨揍,姑姑被宠,他也是没吃过苦的少爷。
工作上有高出镜需求,在强烈的自尊心受挫和要面子的矛盾里,他缩作一团捂住了脸,央求他们不要打脸。
踢打像一场无休止的娱乐,越是不反抗,就越带给欺辱者一种得胜的快感。
“来人啊,我报警了,有人聚众打小孩!”
当时车闪鸣起,刺目的车灯从几人身上晃过,一声尖锐的叫唤把他们闹得人心惶惶,都丢东西拔腿逃跑。
晃动的大光圈摇来摇去,最后甩到裴郁脸上,那人越走越近,慈祥的声音拿住裴郁颠簸的心脏,“孩子,没事了噢,还起得来吗?”
裴郁在交挡的双手里抬起头,薄凉生怯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清老者的脸。
方老太把他带回了家,简单给他处理了伤口上好药。
面对裴郁闭口不谈的阴郁缄默,她保持尊重并未窥探似追问。
那夜给他做的正是这碗简简单单的蒸蛋羹,碎肉沫恰到好处的融在蛋液里,夹杂着一点爆汁的浓汤,安抚了他被挫低的背脊。
他当夜就离开了,两个月后转到潭竹,他去报到前,先去泗水巷找了方老太。
司机将车停在马路对面,他隔着灰蒙蒙的车窗,看见方老太健步如飞地追上一个穿着校服的清瘦女生。
她擒住她没翻好的领子,扯带着她歪下了头,半缕凉风把她秀丽的短发吹散,一直高扬到她懵然瞪起的眸子。
女生张唇回了几句,又自顾伸手整理,快步跑离了他和方老太的视线。
铃风四中统一定制的校服,女款仿的是英伦学院的款式,格子裙打着平整的褶子,在跑动中像散开的格桑花。
频频回头确认老人家是否跟上,他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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