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色的劳斯莱斯劈开暴雨在大道驰行,车内的暖气闷得人发烫,陈疏音在朦胧里蒸出一身热汗,勾着手背支起身,下巴被什么拖着,感知到她动静,凌凌男声醒神,“难受吗?”
雨刮器不断交错把水雾扫开,车外噼里啪啦炸得耳边嗡嗡作响,听得不甚真实,她耸开他拖她下巴的手,喉咙嘶哑,“我怎么了?”
雨天行驶要高度集中精神,裴郁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偶尔抽空看她一眼,答得耐心,“高烧晕倒,给你喂了点退烧药没过多久又升上来,我让外婆先休息,我带你去医院。”
陈疏音思绪宕机,听他说话给反应给得极,面颊红扑扑,哈口气都会挤出一汪热泪,点点头偏过头去又阖上了眼。
两人向来话不投机,不小心碰到彼此都要挤点洗洁精浮夸地搓洗,和裴郁这样和谐地坐在一块的时刻鲜少。
一路阒静。
车开入医院地下车库,地面淌着薄薄的积水,他黑靴压进水花,把她从副驾抱出来。
陈疏音不情愿地抗争,但回绝的话和动作都在病中被削弱到难以开口。
她左耳压实在他胸膛,滚烫地脸侧帖着他胸廓,听着他鼓动的心脏节拍,挺括的外套被她上身撑开,又被他扯着领边盖在她身上。
他一秒完成的动作仿若顺手而为,陈疏音却不免想到儿时发烧被爸妈小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时刻,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她仰面睨着裴郁的下颌出神,不禁细思,她和裴郁有那么合不来吗?好像也没有。
大三时,她跟院里师兄师姐组的考察团下乡,帮着村支书开往僻壤之处寻找边缘的贫困户时,车子在半山坡抛锚,四个轮胎全部陷入泥地里,信号微弱,通讯时有时无,与外界的联系也断了。
几个人束手无策,标记地点往回折返,周围尽是长满繁枝藤蔓、蜿蜒复杂的幽深小道,草高没入腰间,锋利的叶片能把志愿服割破。
夜色在跋涉中沉寂下来,水光倒映着冷月。
她的袖口和裤筒被划得破破烂烂,清艳的五官上也蒙了层落魄的灰。
身边除了哀怨之言,少不了提起放弃的丧气话,受到感染,陈疏音眼睛有些发红。
年纪小时,想事情总是悲观又极端。
有人从队长那抢过联络机,寄希望给这最后的一线生机,说要给家里人留言,一通通轮到她这时,她拨出裴郁的号码,在听到留言音后不由自主地朝话机叮嘱裴郁,那是唯一一次对他低头,恳求他能看在外婆几年来对他不薄的面子上,好好照顾她。
话说得差不多,她拿下准备掐断,没想那头男声忽出,低沉冷调压抑着回她,“在哪?”
陈疏音不知道电话是哪一刻接通,矫情的话又被他听到了多少,裴郁音色冷淡,追问却带着急躁的催促,“报地址。”
一个小时后,几人被裴郁从家中调动来的私人飞机救走,她进了内舱,和他相对无言。
陈疏音以为他会劈头盖脸讥诮她没脑子,不分轻重不做背调就敢只身一人来这么远的地方。
可他什么也没说,目光寒凉地在她周身扫视了圈,丢她一块羊毛披肩,把餐食喊上来,坐在她旁边安详地看她吃了顿好饭。
医院被送来不少伤员,人多眼杂,陈疏音埋在他清潭般冷冽的气息里生怕露面。
想到那会儿,为了拼个学分、奖状和绩点,压过他一头,丝毫不怕苦累,什么都敢做,现在浑身乏力地窝在他怀里,还真是没出息。
针头插/入她手背时,裴郁靠着她,宽厚的手掌虚挡在她眼前。
陈疏音话里要强,“我不怕疼。”
裴郁眼神飘向一旁,手没挪开,“我怕。”
陈疏音抿起一抹勉强的笑意,也是,当年篮球赛,因为她一句“你别给我们班拖后腿”的随口挑衅,为了夺年级的冠入市赛名额,他磕到腿上磕满淤肿吊水,插针时也要威胁她帮他捂住眼睛对他负责。
这样的胆小鬼,长到全民热度水涨船高地步的年纪,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
吊水两个小时起步,病房满了,她提着药架子被安置在走廊的长椅上,和一个小孩挨着。
裴郁屈膝倚在她身旁的墙壁,手臂垂在她插着针管的手侧,陈疏音瞥见他腕上那块表,时针指往二十二点。
“祝希在哪个医院?”她精神气恢复了些,忙不迭问。
“这。”他言简意赅,不想多说。
陈疏音自认有商有量,“那你可以去找她了,我不用你守着。”
裴郁蹙紧眉心,对她的话很是不悦,“事情的轻重缓急还要你这个病人来告诉我?”
他此言一出,陈疏音自守边界,管他呢,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别事后要她好处就行。
陈疏音不吱声了,他忽地问一句,“冷吗?”
廊道的长椅是不锈钢椅,坐着屁股发凉,但她正烧着,降降温也好,“不冷。”
“还这么烫,”他手背猝地贴上她额面,“去我家躺着吊水?”
不待陈疏音搭话,他又自顾补充,“我家没人。”
多这一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们是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关系吗?陈疏音腹诽,张口直拒,“不了。”
一通电话打入,裴郁欲说又止。
他对着电话那头回话,一句接一句。
“家里人生病,我在陪护。”
“嗯,我拍几张就走。”
“行。”
他三言两语把通话结束,敛下眼来和陈疏音仰面好奇的圆目相对。
陈疏音不过是对他“家里人”这个身份的说辞感到莫名,他却没有给解释的意思,报备似亲顺地说:“我去她那配合拍几张照片,很快就回来陪你。”
陪她?不要用这种词好不好。
陈疏音像是被迎面糊了一层米糊,不得劲地耸了下背,“你不回来也行。”
裴郁丢她一句“那怎么行”就直身进了转角的电梯。
同样在吊水的小女孩回过神,呆呆地问:“姐姐,他是你老公吗?好温柔呀。”
陈疏音耳后被臊得滚烫,“怎么可能?小朋友你眼神不太好,谁会想找他当老公。”
小孩嘻笑着说:“我呀,他又高又帅还会照顾人,妈妈说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
她说着,扭头用头拱身后的妈妈,腼腆地笑。
陈疏音抬了抬肩不置可否,小孩再度开口,“不然,就会像我爸爸一样,我一生病,他就拿皮鞭子抽我,我生病他从来都不来看我。”
约莫六七岁的女孩,说起惨痛的经历口气却云淡风轻。
她的嘴被妈妈及时捂住,陈疏音低下眼看见她手背上细密的针孔,往上衣袖遮不住的旧疤痕,以及她母亲脸上片刻留存的躲闪又卑怯的目光。
女人尴尬地笑笑,“小孩子乱说的,你别在意。我和她爸离婚好几年了,没想到小孩子记忆力这么好,现在还记得那些事。”
母女俩穿着讲究,女人一头乌黑海藻卷发,小女孩也穿着真丝公主裙,披着一件做工细致的黑色羊毛外套,不像穷养人家,女儿对她亲昵依赖,回着“我要好好爱妈妈”的童真话语。
陈疏音有一句没一句地逗着她,近半夜的医院里也洋溢起一丝暖意。
四楼VIP病房,几句轻声交谈随着拉门传开。
“姐,裴郁怎么还没来啊。”祝芳宁抓着被角,时不时期待地往外看。
祝希手臂被砸下的木块烫伤,伤口淋雨发炎,也在反反复复发烧,咳着教导她,“他过来是和我有工作合同要完成,你别多事。”
“噢,拍个照总可以吧。”
脚步声渐近,祝希抬眼,“来了。”
祝芳宁欣喜地起身转面,紧抿着唇挡不住眼中的崇拜。
“东西下午周助理送过来了,我会拍个照发到微博里。”祝希掀开被子下床,把药瓶从架子上摘下来,朝着面若肃冷桀骜的男人走去,“记者在外面便衣候着,我们随意走走,由他抓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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