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循看不懂方续诚。
他从没怀疑过方续诚与两年前自己那起车祸有关,方续诚如果有这份心思,他能动手的机会太多,不会蠢到让段循在自己送的跑车上出事。
然而段循对方续诚的感情又很复杂。
方续诚身上有一层无形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盔甲。保护他的同时,也隔绝了他与外界所有的亲近渠道。
无论肢体,还是心灵。
段循依赖过方续诚,依赖到有一段年幼岁月,看不到方续诚就哭闹不止,抱不到方续诚,就睡不好觉。
那样讨厌恒温物种的方续诚,在段循真正上学前,也被迫抱着段循睡了两三年。
可他们亲近吗?亲密无间吗?
段循觉得不,他是曾距离方续诚最近的人,然而方续诚只是必须忍受段循。
在一起的十几年,方续诚从不掩饰对权利、金钱的野心,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其他兴趣偏好,他和对什么都好奇又三分钟热度的段循注定是不一样的人。
段循从来不懂方续诚。
对于段循的问题,方续诚没有回答。
他们站在那些曾经都站在过段家权利巅峰又已经逝去的长辈墓前,方续诚只说:“天晚了,回去吧。”
段循没纠缠不放,“嗯”了一声,挥挥手和祖父、祖母、母亲道别,率先步下寝园长长的,犹如天梯的台阶。
走到中间路段的时候,跟在段循身后的方续诚叫住了段循。
“脚痛?”
方续诚站在比段循高一级的台阶上,低头看着段循的脚。
段循有两秒没出声,两秒后拧眉,抬眼看了眼暗色的天空,小声埋怨:“是不是要下雨了?”
方续诚没看天,还是盯着段循的脚:“还是右脚?”
段循昨天把自己踢进医院那一脚,检查结果是轻微骨裂风险,今天他们爬寝园爬得很慢,下来的时候更慢,看得出段循已经很小心了。
段循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是脚,全身痛。”
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后遗症不仅使得段循随便一脚就能嘎嘣脆把自己踢进医院,同时他身上的骨骼也跟晴雨表似的,在每个雨天来临前用刺骨的酸痛提醒他潮湿灰暗的到来。
“唉,不装了,装深沉好累啊,我让叶哥上来背我。”
既然方续诚都发现了,段循懒得再跟在亲人墓前一样装成熟稳重,神情一松,干脆地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方续诚站在上一级台阶垂眼看他。
“叶哥?”
“嗯。”段循低头找号码,随口道,“不是你给我安排的国防科大高材生保镖吗?”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保镖成分更多,还是用于监视他的作用更大。
叶汶的号码才找到,还来不及拨出,一只手掌盖住了段循的手机屏幕。
段循抬头:“干嘛?”
方续诚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段循:“为什么让他背?”
段循一脸莫名:“不让他背,我怎么下去?”
方续诚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段循搞不懂方续诚这个眼神的含义,只知道对方心情大概不是很好。
“我走不了了啊,你聘的司机金贵,不能背人?”
装模作样爬上寝园已经差不多就是段循现在的极限了,再走下去,段循觉得自己这身骨头可能要废。
“段循。”方续诚看着段循。
段循“啊”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眼天,催促:“到底怎样?快下雨了。”
虽然表面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正经态度,但段循的脸色已经不知不觉难看下来,唇色生白,看得出骨头缝里透出的酸意胀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样轻松。
方续诚面无表情说:“我背你。”
段循:“……”
“你,背我?”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段循重复。
方续诚“嗯”了一声。
仿佛还是不相信,段循继续确认:“背人是要身体贴着身体的。”
他双掌相合,做了个模拟:“前胸贴后背,懂吗?”
方续诚没再说话,从高段循一级的台阶上下来,还多下了一级台阶。
“上来。”他微微躬身。
段循:“……”
大雨将至,段循没有再扭捏,爬上方续诚的背。
他能感觉得身下的人背部肌肉在他贴近那刻,骤然紧绷,依旧是熟悉的僵直生硬。
但方续诚很快放松了一点,他稳稳背着段循步下第一级台阶。
段循趴在方续诚背后,不可避免感受着身前人传来的体温。
他觉得有些恍惚,更多的是魔幻,方续诚竟然主动要背他,小时候段循需要方续诚陪着他睡,方续诚情愿睡地板也不想跟他在一个床上。
而现在,这人居然主动背他。
方续诚的手臂有力,脚下也很稳,段循伏在对方背上,最初的震惊过后,心思又开始活络飘远。
其实方续诚刚刚没有回答他那个“喜不喜欢坐现在的位置”的问题,段循还悄悄松了口气。
这是一件很让人烦恼的事。
如果方续诚说不喜欢,让他来坐,他怎么办?
群狼环伺,段循自己连高中都还没能毕业呢?好不容易鬼门关绕出来,再次不明不白冤死的概率很大吧?
可方续诚如果说喜欢呢?
方续诚是因为想要权利、金钱、地位,留在的段家,这么多年存在在他身边的。
这个认知又让段循感到愤怒。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方续诚说什么答案,对方喜欢权利财富,享受一只手就能搅动整个铭城风云的快感,段循觉得烦。
对方不喜欢这些,他好像又只会更烦。
唉,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
还没离开寝园,段循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念祖母了。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与宾利雅致并排停在不远处,再长的天梯也有走完的时候。
段循双手环在方续诚脖颈间,没绕很紧,只松松搭在他的肩头。
“方续诚。”他低声唤。
方续诚“嗯”了一声,没有转头,脚步依旧很稳。
身后的人好似深吸了口气,忽然将头抵进方续诚的肩膀,声音沮丧而茫然。
像个迷路的孩子。
“哥,我没有家人了。”
戴着皮质半指手套的指节不自觉扣紧一瞬,又很快松开。
了无痕迹。
-
一星期后,段循进入了铭传集团上班。
那晚从寝园回极湾的车上,车外下着瓢泼大雨,段循一边捏揉自己酸痛的四肢关节,一边佯装不经意提出想去集团公司学习一阵。
方续诚没什么大反应地应下了,然后段循又说就想跟着他学学,问够不够资格当方续诚的助理。
方续诚转头看了段循片刻,段循坦然回视。
当晚,方续诚给段循推了一张微信名片,是铭传集团总经理助理——简柯的名片。
一个已婚已育年薪百万的职业女强人。
简柯没有给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段循安排太多工作,也许是上面授意,也许是担心段循拖累他们的工作进度。
到铭传报到的一星期里,段循始终觉得自己更像个游手好闲的小开监工。
铭传的总裁秘书办公室占了铭传集团总部大楼的一整层,其中一个总助、五个秘书,加上编外人员段循后,就是一共七个人。
段循每天的上班任务则是请这群职场精英们,喝早茶,喝下午茶,或者跟上楼办事的集团小职员们聊嗨了,心情一好充当冤大头包揽全公司的今日份奶茶。
哦,以及还有在他们集团执行总裁每日的咖啡份额告罄时,上楼送一趟被CEO嫌弃的提神醒脑替代品,薄荷水。
方续诚简直就是个超级工作狂。
方大总裁每日雷打不动0点睡,4点起,哪怕当晚应酬时间超过了晚上0点,段循无意中发现,这人第二天居然还能准时4点起床。
咬牙跟了两天方续诚的非人作息,段循立即劝导自己: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他是重大事故幸存者,还没养好身体呢,于是段循在入职铭传的一周后,果断理直气壮请了一天病假。
简柯批了,CEO批了,人事抄送了,段循上午美滋滋一觉睡到十一点起床后,吴叔甚至还带医生进来给他量了体温,做了常规身体检查。
段循:……
晚上十一点,段循在房间听到汽车的声音。
极湾这一带豪宅区,每座豪宅与豪宅之间相隔甚远,能在段宅内部听到的汽车声,通常只会是出入段宅的。
段循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着黑色幻影从湾区山道开上来,四门幻影没有走地下车库,在段宅大门口就提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在门口下了车。
段循双手撑在阳台围栏上,看见前坪路灯下的那人边走边不耐烦似的扯开了衬衣领口的领带。
喝醉了?
方续诚走路倒还是稳的,至少以段循在自己四楼房间阳台居高临下观察方续诚的行走路线来看。
对方从段宅门口下车开始,一路走了一条极其笔直的直线。
当方续诚绕过前坪景观水池走到侧面的篮球场边,段循也从房间阳台跟着绕到卫生间的窗户继续向下观察人。
方续诚一个人坐在室外篮球场的椅子上,脑袋转向一面。
不知是对着空的投篮架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段循在黑暗的卫生间窗口看了会儿,想了想,回功能房翻出颗篮球下了楼。
当段循臂间夹着颗篮球打开篮球场一侧的小门。
方续诚听见声音,扭过头,眼神聚了会儿焦,开口:“还没睡?”
“白天睡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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