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穿行的速度极快，白色的幕景在她余光中飞快的退去。
不多时，周遭不再是一片雪白，逐渐出现了星空一般的景色，空气也新鲜了起来。
然后，无妄看到璀璨的众星中间，立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无妄跌跌撞撞地落下地来，目光却始终凝固在那个身影上。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猛地回过了头来。
鹤止看到她，眉间的担忧瞬间被惊喜盖去，但下一秒，他的神色又沉了一沉。
看到鹤止的那一刻，无妄的脑海中突然涌进了无数过往的画面，那些在她脑海中本已逐渐淡去的有关鹤止的记忆，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清晰得无以复加。
无妄感觉到一种复杂的感情溢满了胸口，前所未有的浓重，像是一口余味回甘的烈酒，呛得她眼中泛起了泪花。
看着鹤止渐行渐近，无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真好。你来了，真好。
鹤止行至她面前，没有说话，只匆匆扫了她面容一眼，便伸手将她带进了怀里。
他双臂十分有力，抱得很紧，让无妄有些吃痛，而这吃痛又让无妄安心。
是真的，不是幻象。是真的鹤止。
鹤止也像是确认了一切非假，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在她耳边叹道：“你这个骗子。每次让我信你，到头来都是只身赴死。”
他的语气三分愠怒三分无奈三分宠溺，还有一分心疼。
“对不起。”无妄闭上了眼，伸手回抱着他。鹤止身上有种纯正的神气，让无妄很安心。
“无妄，你记着，我要的不是独活，所以别再擅自替我做决定。”鹤止环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他埋首在无妄发间，声音有些哽咽，“别再……丢下我。”
他鲜少这般示弱，无妄不禁有些心疼，轻抚着他的背，道：“好。”
无妄这时才腾出目光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所处之处仍是归墟中，只是归墟中的无气已被她吸收殆尽，不再是那副不见五指的漆黑模样。
但从上面看下来，应当是看不出的。
也就是说，鹤止下来的时候，便没作再回去的打算。
“……你怎么下来了？”无妄不禁问道。
鹤止松开了无妄，他看着她，眼中有笑意，却也有怨怼。
“你迟迟不上来，还不许我下来了吗？”他反问道，说完，他以额抵住无妄的额头，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道，“归墟我又不是没有进来过，大不了也就是再花个百万年时间抽丝剥茧的出去罢了。我怕的不是这个。”
鹤止顿了顿，才道：“我更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不想有一日，像我爹一样追悔莫及。”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春风吹过无妄心头，让无妄的心蓦地一软。
无妄抬起双手捧起鹤止的脸，侧头吻了上去，吻得无限缠绵。
鹤止愣了愣。无妄的温柔让他有些错愕。
在他与无妄相识的两百多万年里，无妄是潇洒的，是炽烈的，是决绝的，却从没有和“温柔”这两个字产生过半点关系。
鹤止甚至下意识地探查了一下面前人的气息。
没有错，是无妄，是他的无妄，并非幻觉。
但似乎又不是那个他熟悉的无妄了。
比起他记忆里的模样，此刻的无妄更像个女人，而非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祇。
她抚着他的面颊，温柔体贴，吻得细致缱绻，就像世上万千女子在自己心许之人面前一般，娇媚的如一朵盛放的鲜花，令人动情。
鹤止虽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此转变，却难免心生欢喜，伸手圈住了她的腰，忘情地回应着她。
无妄被他吻得浑身发软，便索性勾着他的肩半倚在他身上。鹤止手上加了几份力，将无妄拦腰捞起，怀里的女人像是化作了一滩水，缠绕着他。
鹤止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贪恋着无妄的气息，不止她唇间的气息，更是沿着她的下颌，穿过她的发丝，向她的颈线寸寸侵略。
无妄配合着他半仰起头，鼻息间挤出一声难耐的嘤咛，鹤止炙热的掌心沿着她的脊骨一路游移向上，在她的身上撩拨起火。
“鹤止……”无妄唤了一声鹤止的名字，话一出口，鹤止的身形登时一个顿挫。
鹤止做梦也想不到无妄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声音千娇百媚，柔若无骨，此时此刻落在鹤止耳中简直是杀人放火。
无妄敏锐地捕捉到了鹤止的错愕，她垂眸对着鹤止温柔笑道：“怎么了？”
鹤止摇了摇头，道：“我以为，只有在我的梦里你才会这样。”
他的声音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说完，他抬眼望向无妄。他的眼睛比满天繁星更闪耀，藏着笑意，埋着火种。
无妄心中一动。
这双明亮的黑眸中，满满地倒映着她的身影。除了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容不下。
“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你若是不喜欢……”无妄话到一半，却被鹤止打断了。
“喜欢。”鹤止抚弄着她的发丝，深色缱绻，声音有些喑哑，道，“喜欢的不得了。”
他在无妄的嘴角轻啄了一下，然后附在无妄耳边，轻声道：“晚尘，再唤我一次。”
他的气息连同柔软的唇抚上无妄的耳廓，极尽蛊惑。
无妄莞尔一笑，侧头摩挲着鹤止的鬓发，浅浅唤道：“鹤止。”
鹤止单手扣住无妄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他的吻霸道又热烈，如狂风过境，像是要把隐忍多年的爱意和委屈经由这个吻统统发泄出来。
无妄任由他在她唇齿间肆虐，她像一池温和的春水，承接着他所有的情绪。
天接云涛，星垂平野。归墟中的银河以肉眼不可查的速度缓慢流动着，漫天星光下，有两道绰约的人影。
***
无妄窝在鹤止怀里，心中十分踏实。
鹤止侧卧着环抱着她，嘴角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爱怜地捋着无妄的青丝，捋着捋着，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无妄纳闷道。
“我突然想起，当初你拜入父神母神门下时，父神曾说，你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柄刀，足以开天辟地。我在想，这样一把锋利的刀，握在我手里，怎么就化作水了呢？”
无妄听出他话中戏谑，却不与他计较，她反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做青玄时，同我告白的时候说过什么？”
鹤止想了想，道：“说我上天入地都只要你？”
无妄笑了笑，道：“你说你喜欢我，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喜欢。”她望进鹤止的眸中，又道，“我也是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那般喜欢着你。”
鹤止愣了一下，眼底突然像是燃气了燎原之火。他收紧了双臂，将无妄紧紧抱进了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从无妄的颈窝里传来：“怎么办？我又想了。”
无妄不禁道：“你……不会吧……”
鹤止闷声闷气地佯怒道：“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我要一一讨回来。”
无妄愣住了，清风霁月的鹤止上神竟也有这般孩子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鹤止已恢复了常态，他将头从无妄的颈窝里抬起来，看着她道：“不过这次可以先欠着。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无妄眼中笑意一滞。果然，鹤止还是太了解她了。
她垂下眸，轻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满天银河，选择从最轻松的部分说起。
“归墟中的虚空之力已经被我通通化解，以后，这里还是世界的终焉，亡灵的归宿，但是，却不再是那样死寂的模样了。”她又看向鹤止，道，“当然，我们要从这里出去也易如反掌。”
鹤止亦敛了笑意，正色看着她。他此次一下到归墟来便发现，归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再不是曾经困了他百万年的那个归墟了。
无妄摊开一只手掌，随着她掌中神力轻微转变，整个归墟的景致都随之在发生变化。
鹤止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此间景色并非幻象，能如此轻易的操纵万物的只有创世神，也就是父神和母神。纵然无妄继承了母神的半幅神魂，却也只是继承了母神的神力，却不可能继承母神的身份。
无妄神色暗了一暗，道：“因为，归墟是我的一部分。”
这个消息更是让鹤止心里一凉，他看着无妄干净澄澈的面容，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推测。
“鹤止，你的名字是父神给你取的，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叫鹤止吗？”无妄将目光移向了鹤止，她的神色平静，却隐藏着风浪。
“我爹是风神，真身是白鹤，我娘是药神，真身是白芷。父神从他二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给我起名叫鹤芷。但我娘觉得这个名字过于女孩子气，所以改作了鹤止。”
无妄点了点头，道：“我的名字，也是父神取的。取法，与你的名字是一样的。”
无妄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并非天生天养。在成为项晚尘之前，我就已在这世上存在了很久很久。我是虚无和虚妄的产物。我的真身，是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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