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澹澹,凉风习习。满园夏花,浸润斑斓星辉,愈发光彩夺目。草丛里的萤火,星星点点,疑似璇玑陨落。
荷塘翻露气,清风鉴水,明月天衣。绢鞋沾染夜露,珠光玓历,踏着芊眠蒲草,无声无息。
周围漂漾着漠漠香花,搔弄苏绾的鼻尖,有点点痒,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冷吗?披上我的袍子。”秦欢脱去银灰丝绸外氅,伸手递了过去。
温润的嗓音像暖风,吹散苏绾心里的冰寒。她抽动了下鼻尖,摇摇头,“不冷。燕京的夜比这里凉得多,这里的风是暖的。”
手中的袍子递不出去,秦欢展臂重新穿上衣裳,目光淹穆,“你身体里的郁症常年闷积,不得释放,发作起来似急火攻心,如虫蚁啃噬,痛苦难捱。”
苏绾叹道:“我这副破锣身子,这两年渐渐不抵用,疑心病太重,不过是挨得一天算一天罢了。”
秦欢奇道:“表妹青春尚好,怎得口气苍凉如老妪?”
他想了想,笑道:“想是前番老妇装得久了,心态还未完全转换。我有位女病人,非说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她日日想,夜夜想,有朝一日,面相真就变成那个人的样子,只不过是个男子,长了一脸的络腮胡。你小心哦,说不定哪天也会一夜生出满脸皱纹。”
言语诙谐有趣,逗得苏绾花枝乱颤,她莞尔道:“表哥,你真有趣。我虽只认识你几日,却好似度过一生般漫长。”
秦欢卷了卷浓黑的睫羽,眸底闪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夜晚的清风吹拂着银灰色的衣襟,似一朵流云弊月,遮掩了他的悸动,
他垂眸低觑她良久,末了,轻声问了句:“能不能不要走?”
眼神刻意落在别处,脸颊微微泛热,补充道:“再多住几日,我帮你调理身体,治疗你的郁症。”
理由似乎还不够充分,又殷切道:“昨日的晕厥,就是身体在向你发出警示。如若不及时治疗,待到病发时,恐将山崩海啸,你承受不住的。”
苏绾眨了眨星眸,停了一个呼吸,默默转过身去背对他,轻轻磕弄绢鞋覆面的夜露。
无声胜有声,秦欢没有等到期待的答复,眸子如星辰坠海,光芒瞬间寂灭。古井无波,面色晦暗如深,似满天乌云蔽日。
他抿了抿唇,温声道:“你不必担心萧染,他对你没有恶意,内里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
“萧染身世坎坷,生下来就被送出宫外,父亲武安侯被赐毒酒,母亲寿宁长公主跳井自尽。即便认祖归宗,也只能偷偷摸摸,得不到皇家的认同。”
“他对这尘世充满了怨怼,是以恣意妄为,行事鲁莽了些,我替他向你道歉。”
秦欢的一番话,苏绾只听进去一半。
上一世,萧染认祖归宗以后,很快就同首辅温如初打成一片,并且成为他最得力的爪牙,助其杀灭皇帝一族。那杯毒死皇帝的鸩酒,乃是萧染亲自双手奉上,眼睁睁逼着自己的亲舅舅自尽,就为了替父母报仇雪恨。
历史重写,萧染竟同秦欢处成莫逆之交,令她感到迷惑不解——
因为上一世,秦欢并不认识萧染啊!
秦欢为人低调,从不惹事生非。自入宫做贴身御医起,就只同熹贵妃一人亲近,很少接触外人。而他与苏绾,也多是幽会于无人踏足的冷宫。
他牵着她的手,教她辨认各种药草、兽骨、丹石;一笔一划给她讲解人体经脉,顺便教了她几招防身术——专攻男子身体两处最为柔弱部位。
“有多柔软?”她不懂装懂,明知故问。
他一时语塞。
她吃吃地笑,觑他红透的耳根,玉手抚上他微热的面颊,“神通广大的秦大夫,也有答不上来的一日啊。”
他捉住她的皓腕,扣住一双葇荑,拇指的薄茧轻轻地搓弄掌心,痒痒的。心底无限柔软爱怜,顺着指尖的碰触,化作温润的暖流,缓缓地浸入她的心田。
从此身边常在,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表妹可以原谅他吗?”映着半颜星辉,秦欢俯身问道。
“啊?”苏绾猛然间从回忆中猝醒。
她垂下眼眸,脸红心慌道:“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与他之间,也无深仇大恨,何必纠缠不清。”
秦欢放了心,“你们之间,都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了最好。”
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吗?
昨日苏绾自昏厥苏醒后,遇见无霜红肿着双眼,嗫嚅跟她赔不是。
无霜哭道:“霜儿没办法,不得不向秦大夫坦白,出卖了小姐。”
苏绾无暇顾及别人,急道:“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无霜脑子里想了个来回,总算想明白苏绾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秦大夫说,黑狗将军已从诏狱释放,其人安然无恙。”
苏绾如释重负。
细想一番,萧染所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胡诌。叱咤漠北的“冷面阎罗”,怎能轻易断送在诏狱?
可她又不是没闻睹诏狱的恐怖情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她亲自下令送进诏狱,换得脚上一双“红绣鞋”。
时枫就算不死,也会被扒层皮,他能从诏狱全须全尾地捡回一条命,真真幸甚至哉!
她长吁一口气,心底巨石落地。
这才想起来询问其他事宜,待得向无霜问清楚缘由,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秦欢竟与萧染熟识。
先不说秦欢如何认识的萧染,萧染对她和时枫之间的过往了如指掌。也就是说,秦欢已经知道,她委身于别的男人,厚脸皮卖身谋求庇佑!
怎么会这样?!
苏绾当下万念俱灰,只想立刻收拾行囊,趁早离开医馆滚蛋。
四人提着行李出门,却遭童子展臂拦堵门口,“先生吩咐,不准放走客人。”
春蝉掐腰嗔道:“我们白吃了你家的米不成,怎就不能离开?”
童子急出一头热汗,“不是这么说的,先生此去渡口办事去了,临行前叫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客人。我若任你们就这样走了,回头先生定会将我逐出师门。”
苏绾见童子这般恳切,不再强行闯关,叫他难办。只得又将行李放回原处,一行四人回到厢房大眼对小眼。
文竹道:“二小姐莫急,小的也算识人无数。我观那位秦大夫,不似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之人。他救死扶伤,兼济天下,也知人间苦楚,眼里未必容不下二小姐。”
不是秦欢容不容得下她的问题,事实上,秦欢性情豁达,从不低看任何人。上一世,她那样不堪的过往,他尚且能够坦然接受。如今她的这点龌龊事,他应、应该不会……
哎,苏绾黯然神伤,颓然跌进床畔,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无颜以对江东父老。她将自己一身清白押注在那个家伙的身上,还不知这步棋走得对不对,已是过河的卒子,再无回头路可走。
再多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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