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几通电话,秦瑶倏地感觉到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剐蹭心脏,她牙齿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第四扇窗户了,他们已经走到巷子尽头。
巷子通往的那个世界是另一番景色,黄桷树的树叶会随季节长落,春夏秋冬轮番更替,世界按规律运行,没有经年不变的雪。
秦瑶紧紧握住他的手,要将他拽出去:“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陈淮静止在原地不动。
“秦瑶。”他浅淡地垂下眼睛,“路断掉了,我过不去。”
“路好好的!只要你愿意迈——”
“我不愿意。”
他打断。
“因为外面的你……”陈淮平静的声音弱如清风,叹息着从齿间溢出,“不爱我。”
如果话语有颜色,如果眼睛有声音,如果指尖能够传递心绪。
可惜,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太久,只有陈淮一直停留在自己故事里的冬季。
秦瑶的身子晃了一晃,脚软,手也失力,她看见巷口外面的影子,怔怔回过身去,有无数个秦瑶匆匆路过的身影。
十八岁,秦瑶高中毕业以后在北京跟霖城之间往返来去,每年节假日都要经过穿街巷的巷口到医院去。
二十二岁,秦瑶本科毕业,考上研究生,带着自己的录取通知来报喜。
二十五岁,秦瑶在另一个城市实习,工作变得忙碌,大小周调休,坐高铁也赶不及。
二十八岁,秦瑶整整一年没有经过这里。
曾经拎着新鲜的水果来,带着烂掉的水果离去。
后面就再也没有来。
银鱼的眼泪在樊笼里蒸发。
诗人被困在冬季。
远方的勇者在乌托邦寻觅。
窗外四季湮没在少年的记忆里。
秦瑶突然觉得外面的自己很陌生,她把眼睛睁到干涩,风和沙子一并戳了进去。
“太久远了。”陈淮轻声念,“外面都过了十年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天晚上没能送出的礼物,一枚小小的戒指,用镀金包裹住他珍藏多年的鱼尾巴,还在鱼尾上做了细小的雪花造型。
秦瑶那段时间经常问他怎么那么忙,因为陈淮要打三份零工,从凌晨两点不眠不休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钱一点一点地存下来,一直盼啊盼,盼着二人十八岁的那天,他至少要在秦瑶离开之前,把东西送出去。
秦瑶喜欢保值的东西,于是他花了很多钱买了金饰,叫她可以珍藏多年。
却没想到,一枚小小的戒指,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都还留在自己手里。
陈淮嘴角终于噙上一点难得的笑意,抬起秦瑶发木的手指,将戒指套了上去。
“原来大小这么合适,当时白担心了。”他淡笑着,喃喃自语,“算了,反正也没真的送出去。”
秦瑶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身体有些无力起来,说着:“……怎么可能呢?”
日记起于第一百三十六次循环。
对于秦瑶来说,手上的戒指戴了不止一百三十六次,这样的场面她也看了不止一百三十六次,每一次都感到窒息,每次她都难以置信。
“我不信我会那样,我一定还会去看你。”
人也许真的可能忘记共患难的日子,但是对于秦瑶来说,所有的记忆都如尖刀一般刻进骨髓里,她不会忘记孙红萍,不会忘记孙福生,也绝不可能将那个为她的人生保驾护航的少年看得举重若轻。
中间一定搞错了什么。
她一定要让陈淮迈出去,叫他亲眼看清。
但无论秦瑶如何生拉硬拽,陈淮就是岿然不动,她死死咬着后槽牙,眼泪变得很大滴,陈淮使劲将她拽了回去,摁在怀里,右手温暖的掌心把住她的后脑勺,秦瑶感到连风也很安静。
雪落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四野阒然,世界空寂。
“还有件事情一直很遗憾。”陈淮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秦瑶感受到自己的发丝被带动,她身子后仰,与陈淮的身体分开半寸的距离。
温热的湿润物体贴上她的唇,还未及感知,肩上的力量更重——秦瑶被推了出去,身体穿过巷口内外的分界线。
“我还没有吻过你。”
“下次……”陈淮嗓音是全然克制的哑意,“你也要找到我,出现在我衣柜里。”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地,秦瑶的身体完全透明,只剩描白的轮廓,她的双手抓握一下,再次向陈淮跑来,抱住他的腰,下一秒,他的怀里空荡无影,她连温度都没有留下。
鱼尾戒指掉落在地。
雪开始继续下。
断尾鱼的世界有了声音。
……他一个人的声音。
陈淮看着巷子对面。
一具忧郁的蓝色尸体。
希望下次我能一秒想起你。
*
*
*
“这次还是不行吗?”曹禺看着仪器屏幕上消弱的电波,逐渐由强烈的跃动,变为一条平直的线。
身边的助手叹气:“看来还是跟之前一样,每次都是突然跳动一下,好像有求生意识,结果最后还是放弃。”
“陈淮,我永远是这个家里,最盼望你出生的人。”
“陈淮,我永远是这个家里,最盼望你出生的人。”
“陈淮——”
“滴滴”一声,秦瑶抬手将录音摁了暂停,病房内又回归寂静。
曹禺摘掉手套和口罩,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她:“你好像每次来都会放那录音,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秦瑶也把双手架在栏杆上,远远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他爸妈找到的,是陈淮哥哥去世之前那部手机里导出来的数据,他们说他哥死后第二天就是陈淮的生日,应该是在死前录给弟弟当生日祝福的。”
曹禺偏头看着她,怅惘:“你真不回北京工作了?”
秦瑶笑着摇摇头:“成天两头跑,工作压榨了大部分时间,就没功夫来医院了。回霖城工作也挺好的,坐个地铁,十分钟就能来看他。”
因为多年面对电脑工作,秦瑶架上了眼镜,但是看向远处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眯起眼睛。
曹禺无奈:“结果又是白跑一趟。”
秦瑶说:“你知道《边城》吗?”
曹禺立马听懂她的语意。
有人喊着曹禺的名字,叫他去二号房看病人,曹禺回头应了一声,最后只能举重若轻地拍拍她的肩膀,留下晦涩不明的言语:“你还算幸运,等的人还有希望。有的人等待的人……早就回不来了。”
他白色的外衣被窗外的风卷起,秦瑶看着他的背影,又好像看到自己。
蒋哥没了踪迹,秦国立因为将陈淮打伤的缘故,吃了牢饭,出狱以后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不敢再回来,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隐匿踪迹。
中新路136号被盘给了新的商户,开的还是足疗店,叫“余氏润足坊”,干的是干净生意,店面小了一些,也就维持个生计。
姓余的老板在盘下来这处商铺以后,第一天来打扫,掀开门口的投诉信箱,看见满满一箱子信。
所有信件的收信人都叫做“断尾鱼”,时间跨度很久远,从十年前的五月份就开始写,一直到现在。
“致断尾鱼:
即将要高考了,写信的时间被大大压缩,不过还是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
是很重要的事情!
首先,陈淮,我早就猜出来你是断尾鱼了,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不过你一直不亲口告诉我,信里也不提,是打算要瞒到什么时候?本来一直等着你亲口跟我坦白,但是心都等枯了你还不说,我就自己掀开这块布了。
看到了就吱一声,不写信也没关系。
——一具忧郁的蓝色尸体。”
“致断尾鱼:
你为什么还没回我?
没看信?
生气?
男人就是容易自尊心作祟,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看出来你喜欢我了,冷漠鬼的嘴太金贵,眼睛都要放烟花了想瞒住谁啊?
等我高考完以后要跟我说。
记清楚了没?
——一具忧郁的蓝色尸体。”
“致陈淮:
你到底看到了没?
当初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假地址?马蹄街136号是巷子,中新街的信你之前会来拿的,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妈妈之前工作的地方,你不可能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我还是在寄。
你不回复我我就要骂你了。
陈淮,以后能不能煮茶叶蛋?白水蛋真的不好吃。
——秦瑶(写得非常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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