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下午，赵捷看着脸上没有五官的母亲忙碌地走来走去，似乎是为他们准备着食物。
赵捷已经习惯了眼前诡异的一幕，除了第一天见到这张脸她控制不住呕吐以外，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跟眼前所谓的“母亲”进行交谈了。
“阿捷，去把弟弟叫过来吃饭。”母亲的语气似乎带着轻松愉悦，但是赵捷无法看见她眯起的眼睛和弯起的嘴角。
从前些日子那次掏空肺脏的呕吐后，赵捷才从幻梦中略微清醒，这根本不是她的家，也根本不是她的父母。从茅草屋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所有了，怎么能奢求有一个完满的家庭呢？
原来当人想欺骗自我时是那么容易。带着赵令辞出去玩的那天她忽略了明显比现实形状大上一圈的太阳，忽略了除了家与街道是触目可及其他全部虚幻难见的环境。而现在，她只想忽略面目难以看清的父母去抓住自己梦里唯一“真实鲜活”的赵令辞。
该说是她太过没用吗？她仍旧无法记起茅草屋那个夜晚自己是怎么失去弟弟的，她也无法得知弟弟此刻所在。明明就连幻梦里的弟弟都会反复叮嘱她不要放开自己的手，为什么自己在现实却把他弄丢了呢？所以就算是幻梦，在这里再逗留一段时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说她懦弱也罢，她只想在此刻和珍爱的弟弟共同渡过梦中岁月当做多日未见的补偿。
“我这就去，母亲。”她平淡地说。自己还是记不得父母的样子，但是赵令辞那可爱的模样仍旧在自己的脑海里清晰可见。难不成这个灵术只能根据中术者的记忆生成幻境吗？所以失去记忆的自己在做梦时才会看见无脸的父母。
其实在入梦的一瞬间她就应该反应过来的，毕竟梦境里的小令辞只有十二岁，自己也只有十六岁。现实中的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可当时的赵捷完全没有意识到明显小一圈的身躯有什么不对。她完全将失去记忆后的日子当做噩梦一场，眼下的“美梦”反而成了想拼命挽留之物。
赵捷晃了晃头将这些想法抛却脑后，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梦境与现实世界有一定关联的话，或许她能在这个荒诞又美好的梦中寻找一丝过去的记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决堤的洪水，越过无数关卡阻碍，只知道一往直前。时间能不能留下十二岁的稚嫩弟弟？显然答案是不能的，连幻梦中的时间都无情而不容挽留。
她仿佛置身于某种时间回溯的灵术里，她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年月在幻梦中弹指一挥间，但又真实的仿佛是自己在渡过这些时间。
说来奇怪，梦中自己似乎从未听过镜的呼唤，连脖子上的铜镜也从未出现过。究竟是镜被屏蔽在梦境之外，还是自己生命的前十几年的确没有镜的出现？
她看着自己的身躯渐渐挺拔、看见赵令辞的脸蛋逐渐褪去婴儿肥、看见家中的柳逐年生长又衰落。如若不是父母那虚无的脸时刻在眼前晃悠，她真的会以为这不过是流年匆匆的真实生活。
十四岁的赵令辞还是一派天真模样，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缠着姐姐，赵捷很享受这种缠人，可爱弟弟的脸蛋她恨不得天天都捏来捏去。
在赵捷记不得的某年某日，赵令辞开始修炼灵术了。他的天赋算不得高，至少与赵捷比起来是这样。梦中的父母总是通过夸赵捷来气赵令辞。
“你姐姐像你这么大早就会使用灵术了！”母亲点了点赵令辞的眉心，“你怎么连灵核都才刚刚出现？”
十四岁的赵令辞不会再像两年前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他不服气地挑了挑眉毛：“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是大器晚成类型的！娘亲你就等着瞧吧。”
赵捷捏了捏弟弟的鼻子，如愿地看到他用那被浓密眼睫毛围绕的大眼睛因为生气而瞪得更圆了一些。
“赵捷，你别乱捏我鼻子！”他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追求“姐弟平等”，已经习惯直呼赵捷的大名。
这时候父亲说话了：“没大没小，怎么能这么对姐姐说话？”
赵捷也没当回事，还在帮赵令辞说话：“没事没事，这么喊也没什么。”
赵令辞才不管这么多，迈着步子就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厉害的！”
赵捷摇了摇头心想小屁孩还挺要强，笑着追了上去。
后院内，柳树下。
赵令辞反复念着灵咒，希望自己那刚刚成型的灵核能够发出一点灵力。但他反复试上多次都没有成效，他的指尖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别人说的灵力！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年纪大家早就会施展灵术了，只有自己什么都不会？
赵捷远远地看着赵令辞泄气地蹲到了枫树之下，双手环抱膝盖，浓黑的眉毛垂了下来，像水墨画一样的眼睛也挤了起来。
可怜的弟弟。赵捷径直向前走去，在梦里还畏手畏脚做什么？看到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一定要阻止，她要自己的弟弟永远不要皱眉。
赵捷将手放在弟弟的脑袋上，顺着他的方向蹲了下去。
“令辞怎么了？”赵捷的眼里满是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都做不到！我根本就用不了灵术，如果不是有灵核的话，我真以为我不是修灵者。”赵令辞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厌弃与伤心。
“坐下说吧。”赵捷拉起赵令辞的双手，牵着他走到了柳树下的长凳上。她按着弟弟的肩膀让他坐了下去：“你刚才也说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怎么自己反倒怀疑起自己来？”
他转头看了眼赵捷，心急地埋怨：“姐你都不知道赵岩怎么说我的，他们现在都会用灵术了，总是说我太差劲。说我有个天才的姐姐，自己却是赵家的耻辱！”
“赵岩？”赵捷自然知道他是临家的亲戚，平日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直接。赵令辞从小脾气温吞，不可能随便就跟人置气的，他的原话一定比这过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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