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钟声敲响

“新娘美得发光。”

化妆师端详着镜中的雾见微，忍不住惊呼。接着，又拿起一串珍珠项链轻轻比在她的颈间：“戴这套珍珠怎么样？和您的主纱很搭，高贵淡雅。”

“还有这些。”化妆师又打开一排首饰盒，“您先生还准备了宝石的，您看一下要戴哪一套？”

雾见微听到“您先生”三个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称呼实在太别扭了，她余光掠过一排珠宝，忽然问：“请问有湿巾吗？”

“有呀。”化妆师说着，利落地从工作箱里取出一张独立包装的湿巾，撕开包装递给她，“小心别碰到妆容。”

“谢谢。”雾见微摊开手，用湿巾仔细擦拭着掌心里那对玻璃种翡翠耳环上的血迹，而后侧过脸，拈起钩针穿过耳垂上细小的孔洞。

戴好后，雾见微抬眸对化妆师说：“别的首饰就不用了。”

化妆师对着镜子里看了看：“还真好看，很搭，适当的留白反而更特别。”

雾见微也望向镜中，她有些恍惚，这副耳环最终又戴在了自己耳朵上，它们沉甸甸的，不只是重量。

“您来这边看看整体效果。”两名化妆师一起扶她起身，替她提起裙摆，一行人缓步移到全身镜前，“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吗？真太美了，我替您拍几张照吧。”

雾见微略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就这样吧。”

“一张都不拍吗？”化妆师忽闪着眼，“高定婚纱太适合您了，一点都不用改，合身得不得了，不拍点照片未免可惜了。”

“嗯，真的不用。”雾见微眸色沉定，丝毫不像一位待嫁新娘，除了她以外，房里的任何人都比她看上去喜悦。

化妆师们遗憾之余，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又从婚纱架上取来一顶拖地长头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柔声说：“请您稍微低一下头。”

雾见微微微颔首，闭上眼，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庄重。

几名化妆师一起上手，轻柔而稳固地将头纱嵌入盘好的发髻深处，纱网顺着她头部优美饱满的曲线滑落，在她身后铺开曼妙的波纹。

“您把捧花拿上。”最后，化妆师将一束水滴形铃兰捧花交到她手中，“您双手交握，放在腰前这个位置就行。”

雾见微低头看了一眼：“好，谢谢。”

化妆间里还飘散着定妆喷雾的细微水汽和铃兰花的清香，雾见微一身洁白婚纱，宛如静置的雕像，在等待钟声敲响。

“新娘，准备好了吗？”化妆师脸上泛起期盼，迫切地想看她步入礼堂。

雾见微握紧捧花，面容沉静：“嗯。”

酒店有专人负责掐时间，很快，酒店经理就来了，化妆师一打开房门，酒店经理连连眨眼，愕然地看着她：“啊？雾小姐？”

“你好，又见面了。”雾见微微笑着。

酒店经理来之前还听同事说起，雾见微和孟厌修似乎在房间里互殴，没想到这会儿，她已经成了今天婚礼的主角。

“啊……这边请。”酒店经理立刻管理好表情，在前面为她们引路，又忍不住回过头看雾见微，最后只憋出四个字，“恭喜，恭喜。”

“谢谢。”雾见微故作镇定，实则极为尴尬，今天任谁看到她，都会大吃一惊，她暗暗叹气，但好在以孟厌修的性格，他不会邀请太多人。

化妆间到婚礼礼堂的路程很近，她们下了两层楼就到了。

站在礼堂大门前，化妆师们松开了雾见微的手，替她整理头纱和裙摆，一寸一寸地确认细节。

“谢谢。”雾见微不习惯被人这样精心对待，她又侧过头问酒店经理，“我直接进去吗？应该走到什么位置停下？”

“不，不。”酒店经理连连摆手，忙说，“有人陪您入场，等门开了再进。”

“嗯？谁啊？”雾见微心想，孟厌修找了人来带她进去吗？

“米雾。”一个声音从耳后传来。

雾见微转不了身，但那声音太亲切了，她还没看到人就鼻尖一酸。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渐近，其余工作人员都避到了后方，让出空间。雾彰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绕开她的裙摆，侧过身看着穿婚纱的她。

“爸……你怎么来了？”

雾见微第一次见他穿西装，头发向后背着，梳得板板正正，她顿时眼底泛红，仰了仰头将泪珠倒回去：“你不是在苏舟吗？”

雾彰从衣袋里取出几张叠好的纸巾，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我女儿结婚，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

“我……”雾见微惊讶地哽咽难言，“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小就爱哭，不要把妆哭花了。”雾彰唉了一声，额头上的皱纹更深，“我和你妈妈昨天就来了，你妈妈在里面等你。”

“妈妈也来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想瞒你们。”雾见微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这太荒唐了，三个小时前，她绝对不相信此刻会站在这里，等待着参加一场婚礼。

她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大错，对她而言这只是一场交易，只是走个形式，不是真的要结婚。但在爱她的家人眼中，婚礼无比重要，她的父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她不敢细想下去，越想越无地自容。

“怕我们不同意，所以不敢说？”雾彰握住女儿的手。

雾见微连忙摇摇头，但又解释不了：“爸，我有原因的。”

“是他吗？”雾彰又问，话语里带着掩不去的怨气。

雾见微极力克制住情绪：“什么？”

“伤透了你，让你隔着2000公里也要大半夜哭着回家的那个人。”雾彰提到那天就痛心。

“嗯。”雾见微不想让家人担心，“但是……”

雾彰连声叹气，打断她：“但你还是要嫁给他？”

“我……”雾见微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只一句又一句地被话卡住。

她怎么也想不到，孟厌修竟然把她爸妈请来了。

但转念一想，孟厌修这么好面子的人，他不会允许他的婚礼流程有瑕疵，如果让新娘独自走上台，免不了有人说闲话，他还是怕丢脸罢了。

“不说了，今天是喜事，我们是来祝福你的，不是来指责你的。”雾彰屈起臂弯，对她点点头，“米雾，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陪着你。”

听着这些掏心掏肺的话，雾见微只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她在为一场假婚礼感动，又在为欺骗家人愧疚。

可她已经被架到这个位置，她只能收拾好心情，由着那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12:08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