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船上看着祁袁山受刑后,顾宝儿就没再见过他,只知道下了船之后祁袁山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而是留在码头附近养伤。
今天这一见,祁袁山龙行虎步,早就没了那日的狼狈,想必是杖伤已经好了。
那姓俞的公子哥儿认识祁袁山,面有不甘却不敢硬扛,色厉内荏地说了两句漂亮的场面话,领着狐朋狗友灰溜溜地走了。
祁袁山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顾宝儿身后的两名婢女,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保护主人的?出来也不多跟个小厮,一见不对就要回去喊人,这要是我没瞧见,你们主人不是要吃眼前亏?”
祁袁山气势迫人,比起刚才那个俞公子更加可怕,秀珠一语不发,缩到了顾宝儿身后,兰莘胆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要哭了。
顾宝儿连忙解释:“这也不能怪她们,她们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登徒子,祁将军,这人你认识吗?为什么他的胆子这么大,敢当街调戏人,就不怕王爷治他的罪吗?”
祁袁山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叫俞成宏,是汝阳刺史秦大人的外甥,平常就犯些沾花惹草的小错,其他的大错倒也没有,也就没人告到王爷这里。不过,日后要是他再敢来招惹你,你遣人来我的玄麟卫送个信,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以后一定避他远远的,”顾宝儿有些庆幸,“祁将军,幸好碰上了你,对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祁袁山的脸一热,他想起了自己在顾宝儿面前被杖责的狼狈模样。
“都好了,昨天刚回汝阳,”他赶紧岔开了话题,“你刚才在这里是想买点什么东西吗?”
“就是好奇看了看,”顾宝儿有些赧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听他们说的,明天是三月三,有好多好玩的。”
里面的店家立刻吆喝了起来:“将军,这位小娘子看了香包和花,看我这花多漂亮,和小娘子配得很,不如你买了送给小娘子。”
“不用不用,”顾宝儿慌忙拒绝,“我就是看看……”
祁袁山几步就到了店铺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挨个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一排的,全都给我包起来。”
祁袁山买了一大堆的小玩意儿,有一捧捧的兰花和芍药,有香包和面具,甚至还要了几个绣球,让顾宝儿拿着回去玩。
要不是顾宝儿拦住了,他都快把整个挂出来的铺面都买下来了。
一路将顾宝儿她们送到了离别院不远的胡同口,祁袁山这才告辞离开。
主仆三人抱着这一大堆东西进了门,秀珠很是兴奋:“姑娘,这祁将军我以前远远地见过一面,他可是王爷的心腹,你刚才怎么也不让他给王爷递个话。”
顾宝儿当然不会给孟凭澜递话,但她可以向祁袁山问问赵其安的情况,可刚才慌里慌张的没想起来。
“哎呦,我忘了。”她有些懊恼。
秀珠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恨其不争。
“姑娘,这绣球做得真好看。”兰莘小孩儿心性,拿起绣球朝着顾宝儿晃,“咱们来玩抛绣球吧,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都玩。”
“你扔我呀。”顾宝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秀珠,朝着兰莘示意。
两人你来我往,一路嬉闹着,从垂花门扔到了内院里,扔着扔着,顾宝儿脚下一打滑,绣球失了准头,越过兰莘朝着前厅的大门飞了过去。
前厅里正好有人出来,眼看着这绣球就要砸在他的头上。
“孟……王爷小心!”顾宝儿惊慌失色,轻呼了一声。
“扑”的一声,孟凭澜一偏头,绣球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秀珠和兰莘慌忙跪下谢罪。
“怎么,出去玩了?”孟凭澜缓步踱到了她们面前,目光从秀珠手上那几株芍药和兰花上掠过。
“是啊,”顾宝儿高兴地道,“外面很热闹,听说明天三月三更热闹,路上我还碰到了祁将军,他买了好多东西给我,这绣球也是他买的。”
孟凭澜的脸色一沉。
顾宝儿察言观色,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她急中生智,立刻从秀珠的手里抽出一支兰花递了过去:“王爷,老板说这株兰花叫墨兰,是这些兰花里开得最美最娇艳的,送给你。”
孟凭澜背着手看了片刻,这才矜持地接了过来,缓步进了左侧的书房。
顾宝儿一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略带不安地看向于德华:“于公公,王爷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吗?我要不要回避一下让他消消气?”
于德华的眼神复杂,好半天才道:“宝儿姑娘,王爷有没有生气我不敢暗自揣度,不过,今天他特意带了赵其安来替你看病,还在这里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难道打算只用一支兰花就糊弄过去了?”
“赵大夫也来了?”顾宝儿又惊又喜,四下张望,“他人呢?”
“宝儿姑娘,我在这里呢,”赵其安的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罐子,“这几天我忙着琢磨你这病,头发都被我薅秃了不少,这不,今天过来试试新偏方……欸,你怎么了?”
顾宝儿看着他捧在手里冒着热气的药汤,眼圈一下子红了:“赵大夫……我以为……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
赵其安倒真不是把顾宝儿忘了。他潜心专研药理,对各种疑难杂症如醉如痴,见了顾宝儿这种奇怪的离魂之症如获至宝,天天都绞尽脑汁,这七八天几乎都泡在王府的藏书阁中捧着医典古籍钻研,又跑去附近的深山老林采掘了药草,所以才会来得晚了。
按照赵其安的要求,以后他隔三天就来施针,药剂则以半月为一疗程,一共要服用三个疗程以观后效。
让顾宝儿服了药,又施了一番针灸,赵其安让药童记录下了顾宝儿的症状和反应,又将熬药的要点叮嘱了刘嬷嬷和两名侍女一番,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早就过了晚膳的时间了。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正要让兰莘去厨房找点吃的呢,门上被“笃笃”扣了两下,于德华凉凉的声音随后响起:“赵大夫,我看你给宝儿姑娘看病,怎么比给王爷还要尽心啊?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王爷还在书房等着呢。”
别院的书房有左右两个,左边的是以文房四宝的陈列为主,原主人写书赏画会友之地;右边的则是书室,藏书丰富,适合静养阅读,平常顾宝儿喜欢呆在右边的书室里。
顾宝儿拎着裙摆,先跑去了左边,一看里面没人这才又慌忙去了右边,这一路小跑跑得气喘吁吁的,到了门口匀了一下气息,这才推门而入。
进门的书案上随意地散放着几本书籍,中间的画毡上还有她昨天随意涂鸦写的字,她送给孟凭澜的那一株墨兰被插在了花瓶里,亭亭玉立的立在中间的博古架上,十分醒目。
孟凭澜则靠在旁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南疆漫行记》在看。
这本书蒲草先生所著,写了很多他在汝阳周边一些边远山寨中远游的趣事,顾宝儿这几天看得津津有味,出去前也就没放回书架,而是随手搁置在了书案上。
孟凭澜听见动静,抬起眼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认字?”
顾宝儿被看得心里直打鼓,不安地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看到这些字了才知道。”
“这手簪花小楷写得不错,”孟凭澜若有所思地拿起了书案上的纸,“雅致优柔,暗藏风骨,没有几年的苦练没有这火候。”
“好看吗?”顾宝儿被夸奖了,心里有些美滋滋的,“这是我练了两天才写好的,一开始的在这里,好丑啊。”
她拿起边上团着的纸,摊开来给孟凭澜看。
这几个字笔力稍稍凝滞,但颇有几分笨拙的可爱,这要是顾宝儿有心隐瞒的话,应该不会把那手簪花小楷在人前显露。
孟凭澜的疑心稍稍去除了些,若有所思地道:“难道是那个姓罗的在抢劫商队时撞上了你?怪不得在青崖山附近没有你和你家人的消息,看来要往周边几个州县再找找了。”
“王爷,你已经帮我去查了吗?”顾宝儿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几天孟凭澜虽然毫无音讯,可答应她的事情却已经在做了,她还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孟凭澜把她给忘了。
“那是自然,”孟凭澜不悦地道,“难道你还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辈吗?”
“不是的,我还以为……是我不好……”顾宝儿慌忙辩解,却越描越黑,转眼一看,旁边的小榻上茶水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她赶紧拍马屁,“王爷,你的茶凉了,我替你倒杯新的。”
“宝儿姑娘,别忙了,”于德华走了进来,身后跟了托着食盘的刘嬷嬷,笑着道,“赵其安这家伙,晚膳都没给你用吧?我让厨房又做了几样新鲜的,先填饱肚子。”
食盘放在了小榻上,一荤一素一汤一点心,干净清爽。
顾宝儿有些意外,几天前还阴阳怪气的于德华怎么好像转了性了?
“吃吧,”孟凭澜示意她在对面坐下,“这几天这里的菜还吃得惯吗?”
“吃得惯,”顾宝儿也真是饿了,往嘴里夹了一口五色糯米饭,“秦嬷嬷的炒饵块特别好吃,兰莘会做一种花饼,一咬一口酥,我一口气能吃三个……咦,这个为什么要做五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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