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经历过的康复流程又重新来了一回,除开医院的名字不同,用来散步的花园变得狭小些之外,和先前在梦中四国的差别也不是很大,而且属于那边的记忆虽然现在看来像是梦境,可只有当时真正身在其中的泷川知道,运动之后肌肉的酸痛,脚踩在石子上的痛楚,肠胃的饥饿感,甚至洗澡水的温热,清晨凉风的寒意,这些在回忆里总会被淡化掉的,无关紧要的细节,每一样都真实到了根本无法分辨的程度。
泷川现在也无法辨别,到底四国之岛的一切是幻想,还是此刻停留的古怪东京才是梦境。
青年利用医院提供的报纸和阅读室,甚至耐着心思跟附近的病友们打好关系,顺利收集到了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信息。
天际耸立的那道高墙并非只有他能看见,在东京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民众们直接给它起了个‘地狱门’的别称,是比天空树都要更加闻名的一处景点。与地狱门相对的,是位于巴西的另一道‘天堂门’,虽然被称为门,实际上是片面积为直径十公里的圆形区域,该区域内部一切的物理现象都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扭曲,因此变得难以探查,累计数量超过百人的探索队都宣告任务失败,并且只有寥寥数人幸存,甚至有几人在好不容易逃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死去,因此门的内部又被称为不可侵犯领域。
数年前,位于巴西的天堂门内部发生了不明变故,导致天堂门被半径1500公里的隔绝领域包围,人们唯一能够接触的门便只剩下了位于日本的‘地狱门’,为了避免战祸,日本直接将门处理权力全数移交给了联合国,导致国民想去门附近参观的时候甚至得为此办理护照,因为那里已经不算是日本的国土了。
不过,日本的地狱门也并没有特别太平,天国门的变异结束后没多久,地狱门便发生了一次大爆炸事件,让封闭整片区域的隔离高墙损坏了大半,只得重新建造,唯一幸运的大概只有这笔钱并不需要日本政府来支出吧。
而高墙的重建期间,地狱门似乎又出了什么事故,具体消息并没有被公布给民众,只知道美军为此直接从驻地把军舰开进了东京湾,光明正大登陆日本首都圈不说,甚至驱逐了自卫队和联合国用来保护研究机构的驻军,将地狱门附近的区域彻底控制了起来。
美国从地狱门了得到了何等好处无人可知,但门内的变故似乎在不久之后又消失了,重新变回了原本的不可侵犯领域,当时来不及撤离的美军遭遇了很大的损失。明明事件本身就发生在日本,但却因为美国政府的蛮横让整件事彻底和日本无关,被美军强硬的行为羞辱了的政府便只发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慰问,然后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首相当天晚上在宅邸里开香槟庆贺。
上层大人物们的勾心斗角到底有多险恶,国民们毫无兴趣,反正只要别影响到日常生活,大家就能乐呵呵地把这些当茶余饭后的笑话来看。
唯一对人们产生的麻烦只在于,自从门出现之后,平流层以外的空间同样变成了不可侵入区域。除太阳以外的天体都从天空中消失,夜空被“虚假的星空”所取代,原本正在轰轰烈烈搞太空研究的几个大国全数遭到了折戟沉沙般的打击。
因为天上的卫星都失去了联系,不得不在地面上重新建造诸多的基站,并召集了国土上的新出现的,名为DOLL的特殊能力者,使用他们的能力构架起名为‘天文部’的特殊部门,借用DOLL之间的特殊联系,制造出新的专用网络,以此重新织出能够守护全国的信息防御层。
以前能够通过卫星探测传递的信息,全数都必须仰赖新成立的天文部,所以这个部门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堪称是军用雷达兼一切科研民用探测于一身,泷川这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少女DOLL的转变会重要到直接惊动政府部门的程度。
要是DOLL全数变回来的话,刚刚建立没多久的雷达防御网等于立刻瘫痪,天候预测,航空调度,GPS定位,等等许多行业都要都受到严重影响,不重要就见鬼了。
青年猜测政府应该也不至于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此其他探测方式和信息传递的方法肯定都在研究中,甚至有些已经在民间发展起来了也说不定,但DOLL们仍然承担着足够重要的作用。
另一个让泷川目瞪口呆的就是名为‘契约者’的存在,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超能力。
据说这种人是和DOLL一样在十几年前开始出现,会在某种程度上丧失情感,只通过合理性和利益来行动,因此大多显得冷酷无情。他们具备正常人绝对不会有的古怪能力,危险程度视能力和觉醒之前形成的性格而定,不过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契约者在不使用能力的时候,和普通人没有明显差别,很容易隐藏起来,所以民众对契约者的存在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一般被发现了的契约者,只要没有做出犯罪行为,就会被政府部门登记收容,既有帮助他们过上正常生活的意思,也有担心万一他们的能力失控,毫不犹豫地犯下暴行之类的原因在。
“所以……我算是契约者吗?”青年思考的目光略过又从床底下爬出来,正像只猫咪一样趴在窗台上注视底下马路风景的少女之影。
总觉得这一切跟他感觉里的东京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硬要说的话,搞不好四国那边还更正常一点。
但是,唯独‘超能力’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惊讶不如地狱门的存在那么多,好像相比地狱门和天堂门,甚至DOLL,世界上有超能力存在更接近于理所当然的事实,他吃惊的部分也不是契约者惊人的数量,而是民众们竟然都知道有契约者存在。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被隐瞒起来的吗?呃,不过考虑到搞不好几百人里就有两三个契约者的这种出现频率,真要隐瞒好像也很难的样子……
这边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青年能够估算的范围,最后看了一眼被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他便头痛地把本子收了起来。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也是和一之濑女士约好带他去打工地点的日子。作为一名失忆人士,不管在哪边世界醒来,既不用为先前的医疗费发愁,也不用为没有地方可以去而担忧,泷川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算是不错了。
虽然两边感觉都没怎么安好心,但总比流落街头强,青年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到时候能让他顺利跑路就行。
一度做好了可能被送进契约者管理设施的泷川,从一之濑弥生的车上下来之后,看着面前狭小而陈旧的店铺陷入了沉默。
店门上非常随便地用打印纸贴着‘斋藤侦探社’这样的名字。
“怎么了?应该没锁,进去吧。”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停车的地方,锁好车门之后才姗姗赶到的弥生不解地看着站在门前发呆的青年。
“……为什么是侦探社?”
“嗯?因为是熟人开的,介绍你来打工比较方便。”弥生女士理所当然地说道,“……等下,你不会以为我打算让你去警局或者政府部门工作吧?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别说你现在没有成年,让连警校都没有念过的普通人去当警局的实习生,这种事情根本就离谱吧!!政府部门当然更加不行。”
一之濑一脸‘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所以,介绍我来打工,还有待会儿要去的住宿地点……”
“全部属于擅自多事的私人帮忙,就当是还了泷川君你之前提供情报的人情。”弥生女士很正经地说道,“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做上一阵之后换工作也行,甚至换住址也没有关系,不必在意我,毕竟我只是个介绍人罢了。”
“不,是我想太多了,请您原谅。”
没料到弥生女士竟然是这种性格严肃又正经的人,泷川认真为自己之前的阴暗猜想羞愧了一会儿,因此道歉的时候也格外诚恳。
“是我没提前说清楚,算了,一直这么挡在店门前可不好,我们先进去再说。”大概看出来了青年脸上的窘迫,还算懂点人情世故的一之濑也没有说破,假装没发现地推开了侦探社的玻璃门,“你在吗,斋藤?”
“唉?难得看到你有空亲自过来啊,课长。”内部和外面看起来一样狭小,玄关后的会客室勉强还有个样子,但隔着门就能看到内部有些杂乱的办公室。正坐在椅子上查看卷宗的中年男子一点不见外地拿着文档直接走了出来,衣着十分随意,领带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这幅不修边幅的摸样,看来确实是熟人,毕竟很少有男性来见陌生女客的时候会如此失礼。
听到男子的称呼,一之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现在还叫我课长也太奇怪了。”
“啊啊,说的也是,毕竟我们两个都不是警察了,哈哈哈,呃,这位就是您在先前在电话里提过的泷川君?才十六岁吗?根本看不出来嘛!”姓氏是斋藤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跟在老上司后方的年轻人,“体格也不错的样子,嗯,要是泷川君有意向的话,我可以辅导你考警局的夜校哦?”
“喂,越来越过分了。”
“哈哈哈,课长还是这么严肃,不是强迫啦,只是建议,建议而已,但好好上学还是有必要的,你的情况一之濑都告诉我了,先打工攒钱,让生活稳定下来,然后要不要上成人大学,或者夜校什么的,还是继续工作下去,都看你自己的意愿,无论如何,有个好学历才能有好的未来嘛。”
“是的,我会认真考虑的。”
难怪青年会觉得一之濑和名为斋藤的男子气质有点相似,原来两人以前都是警察,心思也都属于相对正派的类型,让泷川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好感。
无论如何,总比鹫尾家强,他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是那种让小孩子去战斗的糟糕大人。
斋藤侦探正巧需要一位助手,虽然他是前警探,但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渐渐下滑,而侦探的工作很多都需要充沛的体力和耐力。可他的侦探社并不是很有名气,也没法提供太丰厚的薪水,工作又辛苦,对如今的年轻人们而言可算不上什么好去处,因此泷川的到来也算是及时雨,一之濑因为还需要忙于工作,就把帮青年找便宜租房的事情委托给了斋藤。
本来前警探是想直接带着泷川去附近熟悉的房产中介的,但刚拿上车钥匙,侦探社的大门就被敲响了,面对难得的客人上门,总不能说我们暂时有事您请稍后,因此斋藤只好歉意地对青年笑笑,让他先去办公室里等一会儿。
里面空间比会客室很多,靠墙的几个档案柜塞得满满的,男性司空见惯的懒于整理让办公室里除开两张椅子之外几乎没什么能够落脚的地方,现在自己又还没正式入职,随便翻看人家的文件也不太好。有些嫌弃地扫视过乱糟糟的房间,青年果断地拿起桌上的茶叶罐子,泡了两杯茶水端出去,装出低眉顺眼的态度做起了助手的招待工作。
前警探瞄了眼拿上茶水之后脸色好看很多的来客,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怎么总习惯把委托人当报案人问话,一边感谢课长送来的靠谱年轻人。
反正在待客上肯定比他这个改不掉职业病的三流侦探强。
这次的委托说常见吧,也不常见,但说稀罕吧,倒也算不上。以类似的委托为原型的侦探剧本,作家和编剧们写了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无非就是家里的老人过世太过突然,来不及交代遗嘱放在哪里,不能好好分配遗产的兄弟姐妹因此起了争执。
一般来说叫个律师就能解决的问题,会到了要请侦探的程度就比较少见,可能老人的遗产丰厚,所以平分无法令大家满意,但听委托人的意思,似乎又并非如此。
“其实我们家根本没什么钱,父亲的遗产,严格说起来也只有一栋老屋而已,我们全家都住在里面呢。”典型人到中年的矮胖发福体型,发量又稀疏的委托人缩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一边捏着手帕擦着汗,一边无奈地说道,“但我的弟弟和妹妹都不相信,硬说我要私吞父亲的遗产,非要让我找出遗书证明,否则就要把屋子拍卖,得到的钱平分才行。”
那样的话,对压根没太多存款的长男一家实在是不可承受之痛,所以只好前来找侦探,帮忙把老人生前就写好的遗书找出来。
“确定有遗书存在吗?”
“是的,这个我们能够保证。”
侦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转了转手里的烟,“这份委托我们会接下,但先跟您说好,我只负责替您找出遗书,至于遗书到底是不是您的父亲留下的,属于委托之外的范畴,需要鉴定笔迹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警方的鉴定科,事后产生的多余的纠纷,侦探社不承担任何责任。”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哦哦,好的,我明白了,这当然……”他脸上的汗水淌得更厉害了一些。
旁观的泷川挑挑眉,在心里感叹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警探,如果是类似毛利小五郎之类的粗心人,搞不好就哈哈笑着把大坑拉进手里了。
既然来了工作,租房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反正泷川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得到斋藤先生同意之后,他就好奇地坐上侦探的车,跟着两人一起去往委托人的家中先看看情况,能在今天之内找出东西当然最好,但拖上一两天也不碍事,毕竟委托人一家早就把家里翻了好几遍,实在没法自己找到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出来委托侦探。
委托人的家确实和他说的一样,并不是什么豪华的大屋,只是一间寻常民宅,占地稍稍大了些,从屋子的老旧程度也能看出他家并不富裕的事实。
底层的客厅里等着些人,面容和年纪都十分接近,应该就是委托人的血亲们。对侦探的到来,他们多少发出了一些堪称刻薄的牢骚,可能因为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的缘故,中年男子很快和他感情并不好的兄弟姐妹们起了争执。
斋藤完全没有要去介入的意思,旁观了一小会儿,确定他们不会打起来,就跟旁边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的,律师打扮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带着泷川在一脸尴尬的女主人的带领下,去查看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间了。
“不管他们没事吗?”青年小声地询问侦探。
“这种家务事最麻烦了,就算帮助委托人也不会被感谢,甚至可能引起其他家庭成员的反感和拒不配合,还不如完全中立,公事公办。”前警探心塞地说道,“老实做分内工作,搞定之后尽快结束才是最好的。”
看来他肯定不止一次因为多事被坑过。
端详着侦探心有戚戚焉的脸,泷川好笑地想。
跟着女主人一路来到三层,拉下天花板上的小楼梯之后,不管是斋藤还是泷川的脸色有点奇怪。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率先进入了阁楼的女主人有些困惑地看着还在三楼房间里站着的侦探和助手,“父亲的房间在这边,下面是孩子们一起住的大房间。”她这样介绍到。
“不,这就来。”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表情的侦探一马当先爬了上去,阁楼意外地并不狭窄,甚至还挺宽敞的,哪怕身高比前警探还夸张一些的泷川进入后都能站直身体。房间整理得还算整齐,墙角堆着老人喜欢收集的一些旧报纸和旧书,唯一的窗口下放了张挺结实的书桌,旁边的木柜里摆着很多奖章照片之类的纪念品,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家具了,衣服似乎和被铺之类的东西一起收在壁橱里。
征得同意之后,斋藤便从可能性最大书桌开始翻找,抽屉并不存在夹层,里面也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杂物,小门柜里放着老人会有钓鱼竿和遮阳伞之类的东西,都是旧东西,斋藤细心地把体积大点的物件都拿了出来,摆上桌子后吹开上面的灰尘,一一检验,确认里面没有藏着类似纸张的事物后再放回去。
看着前警探用查找瘾君子藏药品的方式在整间屋子里精细搜索的摸样,也不知道是察觉了什么,旁观的女主人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但鉴于他们确实需要遗书,只好忍耐着一声不吭。明明是助手却并没有被吩咐工作的泷川很闲地双手插袋靠在墙边,看到旁观斋藤工作的女主人越发尴尬且坐立不安的样子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这么不想被人知道刻薄老人的话,起码也装个样子嘛!
谁家能让上了年纪的长辈住阁楼,很多外出会用到的物品都蒙上了灰尘,连随便出门的自由都没有老先生,会对一起生活的家人有好感才是怪事。
青年怀疑那张遗嘱可能被老人偷偷更改了,为了防止被改回去才特地藏起来,斋藤特地事前对委托人提出的额外要求,立刻就派上了用场,前警探先生确实经验丰富。
虽然是外行人,但泷川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遗嘱的所在地。
要说为什么……在小楼梯底部始终蹲着个一脸怨恨的小老头的情况下,想要假装看不见他实在很难,对青年而言,现在的问题仅仅只有,他到底该如何提醒斋藤,才能既显得巧合,又不暴露自己可能是个超能力者的事实。
也不知道看得见鬼怪到底算不算超能力。
正好查完柜子里纪念品的斋藤一转身就看到了表情有点复杂的泷川,便明白青年多半也猜到老人生前在家里过得并不好的事情了。
但这家人也没有很粗暴地对待老人,刻薄和冷淡虽然伤人,却还没有到达犯罪的程度,身为外人的他们干涉不了什么。
把那张遗嘱毫无更改地交给律师大概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比较可疑的地方?”斋藤好笑地问了泷川一句,免得年轻人多想,觉得自己过来什么都没干,显得很没用的样子。
“啊,怎么说呢。”青年挠了挠头发,把视线落向阁楼的出口。
“……不在这间房间里?”斋藤想了一下,觉得并非没有可能,只是那样的话,他一个人要找起来就不几个小时能结束的了。
泷川看看他,觉得让侦探太辛苦也不好,毕竟对方人还不错,而且日后他们可能需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适当暴露一点自己的能力反而更合适,反正‘看’又不是什么危险的技巧,从他获得的信息来看,大部分民众害怕的也只是具备破坏能力的契约者,并没听说有人会害怕DOLL的,倒不如说还会对DOLL和其家人心生同情。
于是他很干脆地冲前警探招招手,踏上下楼的木梯,在踩到抱着梯子底部的老人前直接跳到旁边,指着被老人的亡灵紧紧抱住的最后一节木板,对从阁楼里探出头来的斋藤和女主人说道,“我觉得大概是在这里吧。”
不提一脸愕然的女主人,起码斋藤将信将疑地看了几眼木梯之后立刻从上面下来了,“有你的!泷川,难怪课长说你可能很合适当侦探。”
他动作灵巧地把那块木板从梯子上拆了下来,在手里一按,木板便无声无息地分成了两半,露出夹层里被好好保存着的纸张。
被称赞了的青年有些困扰地挠了挠下巴,毕竟他对推理观察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单纯就是靠特别的眼睛在作弊而已。
斋藤很谨慎地没有立刻阅读那张纸片,只看向女主人,“还不能确定这是老先生的遗嘱,我们先带着东西去楼下让大家一起看过比较好。”妇人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上怀疑侦探是否看出了老人生前在家中待遇,飞快地从阁楼上爬下来,和先前动作笨拙的家庭妇女简直判若两人。看着女主人兴冲冲往楼下走的样子,前警探和泷川颇有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然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她要是知道遗嘱的内容,八成就完全是另一幅嘴脸了吧。”
“说什么呢,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而且也不确定这就是遗嘱啊?”斋藤老神在在地说道,甚至从衣兜里抽出香烟,悠闲地叼上一根,“不过,侦探在这个家里的工作倒确实已经结束了。”
扯皮的部分还是留给委托人他们自己吧。
泷川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前警探看着青年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手上飘的样子,嘿嘿笑了一声,“想抽烟?”
被说中了念头的年轻人尴尬地转过脸。
“不行,起码得等你满十八岁,没成年的小鬼抽什么烟。”斋藤叼着烟,一点情面都不讲地说道,然后捏着手里的木板和纸片,跟在女主人身后往楼下走去。
看着前警探在前面得意洋洋地冲自己吐了一口烟圈扭头就跑的样子,泷川突然就有点想打人,总觉得这样欠揍的家伙以前自己好像也认识一个,并且揍起来绝对不会手软。青年忍不住瞄了眼斋藤的下盘,也许因为以前是警察的缘故,步伐相比一般人而言要平稳有力很多,但如果真的要打……
突然间寒毛直竖的前警探利索地按住腰间往周围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后才慢慢把手松开,小声咕哝着又神经过敏之类的话,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发后,伸手招呼始终没跟上去的泷川快点下来。
意识到自己大概干了坏事的青年心虚地应了声,老老实实跟着侦探下楼。
看到斋藤拿下来的木板和纸片,楼下原本还在争执人们立刻就安静了,表情各异找了个地方坐下,眼巴巴地等待律师先生来确认遗嘱的内容,至于真伪,等听完内容是否合心意再争论也不迟。
反正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意,这场遗产战争就还有得打。
律师先生很无所谓地取出纸张,仔细辨认了一番上面属于老人的印章,签字和手印,然后才慢吞吞地把内容念了出来。
“我名下500万日元的存款和这栋房子,全数捐赠给慈善机构,希望能用来救助那些独身年长的老人。”
他这么说道。
“什么鬼啊!!老爸是疯了吧!!!”“这种东西不可能是遗嘱!”“骗人!当初写的时候明明写着房子留给我的!!毕竟一直是我们家在照顾爸爸啊!”
客厅里的男人和女人们立刻就表情大变地叫嚷起来,说实话,泷川觉得他们表情扭曲的程度,可比楼梯上的老头可怕多了,尤其那个老头的怨灵也跟了下来,看到他们的表现之后开始倒挂在天花板的台灯上开心拍手。
斋藤抽着烟,瞄了眼旁边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客厅里群魔乱舞的样子,耸耸肩,兀自走到男主人面前,“铃木先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委托的费用请记得打到我给您的账户上。”
“等,等一下,侦探先生,您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们只负责找东西,至于找出来之后引起的纠纷,侦探社不负任何责任,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吧?我可是写在合同上了哦?”
看着前警探经验十足地拿出合同,并打算尽快离开的样子,泷川其实还是有些感激的,这些烦人的家伙不停地吱吱喳喳吵个没完,外加天花板上的死老头还在拍手大笑,才刚出院的他已经感到了熟悉的头疼,甚至有种想要为了安宁而把这群人包括老头子的怨灵全都揍趴下的冲动。
可能和他一样觉得客厅太过吵闹,所以跑到了角落里来的一个小男孩抱着大概是课后作业的昆虫饲养箱,在青年脚边蹲下。他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怕生,甚至很自然地和泷川搭上了话。
“呐,哥哥,爷爷的遗嘱要是实行的话,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房子了?”
“不会,找个合适租房的钱,你家总归还是有的。”
“但是,肯定比现在还要狭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泷川很是没心没肺地说道,毕竟这孩子又不是遭逢大变,单纯只是家境可能变得更加窘迫一些,而且完全属于全家人的自作自受,如果他对老人的态度比父母长辈们要好些的话,没道理老人不会专门留点什么给他。
“果然,你们要是没来过我家就好了。”男孩这样说道,“没有遗嘱的话,最多就拿点钱给叔叔阿姨们,房子还会是我家的,这样,我就不用和哥哥姐姐们挤在大房间里,一个人住到宽敞的阁楼去了。”
从孩子的言语中意识到了什么的青年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去。
抬头望向他的男孩,漆黑的眼瞳中亮起猩红色的光芒,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轮廓上也闪烁起浅浅的蓝色光辉。
“泷川——!!!!”
在青年察觉到危险而退开之前,刚刚还在和委托人争论的前警探毫不犹豫地猛冲过来,把青年往旁边撞去,并一把抽出背后的枪械对着面前的孩子扣下扳机,屋内人们的尖叫和惊呼此起彼伏。
“别叫了,是□□!”
气喘吁吁的斋藤用脚拨弄了一下面前因为瞬间的大功率电击而昏迷的男孩,再看看孩子手心里被捏得粉碎的虫子,这才脱力般地呼出一大口气,“没事吧?泷川?刚才太危险了,我踹得有点用力。”
“啊,还好……”其实没觉得自己怎么样的青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刚才少年身上出现了一条无形透明的鞭子,直接抽向自己,但在即将击中之前,侦探就成功将他推开,并且一枪电晕了大概也是个超能力者的少年。
终于真正安心了的斋藤没好气地撇了眼完全陷入了慌乱的铃木一家,扭头对律师说道,“报警吧,鉴于这里出现了一位契约者,我怀疑老人的死因有问题。”
“啊啊,是的!”看着忙不迭开始拨打报警电话的律师,前警探也直接拿出了手机按下号码,“喂喂,河野吗?帮我问一下天文部,刚才是否有未确认身份的星光突然亮起,那个星星以前有过出现记录吗?”
“……星星?”等等,这和星星有什么关系?
泷川为斋藤的话语而陷入茫然,但前警探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对青年努努嘴,让他好好躲到一边去,小心别再惹上危险。
警察意外来得挺快,马上接手了陷入混乱的铃木家,青年就这么看着昏迷的少年被小心穿上专用的拘束服,甚至脖子还带上了类似电子镣铐一样的东西,由全幅武装的两位特警小心翼翼地用担架塞进堪比运钞车的夸张囚车,于夜色中远去。
作为前警探,斋藤经验丰富地和警察们交接了一番案情,谈妥了有空再去做笔录之后,便拽着青年的衣领离开了被封锁的铃木家。
坐进车里之后,感受到熟悉味道的侦探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的,还以为只是个有点烦人的委托,竟然还冒出个契约者来,简直够呛。”
“……那就是契约者吗?”青年回想少年眼瞳放出红光的景象,说实话,看着挺夸张的,但意外并不是很强,就算当时斋藤没过来踹开他,泷川也有自信能抓住那条古怪的鞭子。
“对,下回只要看到有人的眼睛发出这种光,或者身上出现淡蓝色的发光现象,什么都别管,立刻远离对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契约者的能力是什么,别以为能靠拳头打赢,有些人只是视线相交就能跟你交换身体,然后用你的肉身去跳楼,在死亡之前交换回来,这种你要怎么打?有枪都没用。”
“哈?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对身手还算有些自信的青年只感觉一头冷水泼到脚,幸好当时他没自大到去抓鞭子。
“就是因为不讲道理,所以契约者才危险,要是临时跑不掉,那就只能冒险一下子让对方失去意识,比如我配备的这种□□,有效范围10米,威力有点大,其实已经算管制武器了,因为课长的缘故才能申请下来。听说现在研制出了更好的无索□□,射出去的是类似电池一样的子弹,和真枪差别也不大了,虽然破坏力不高,但击倒效果比麻醉枪还有效,对人对动物都挺好用的,很受欢迎的样子。”斋藤有点羡慕地摸着自己的老式□□,一副可惜好东西没法用到了的表情。
“我能申请吗?”泷川好奇地问了声。
前警探笑起来,他知道青年问得并不认真,单纯只是男生对武器的向往而已,“不行不行,你都还没成年呢,而且去靶场练枪可不便宜,谁会给一个能打到靶子外面的人发持枪证啊。”
于是青年耸耸肩,权当没有这回事了。
天文部的报告很快被侦探的熟人发了一份副本过来,代表了少年的星星确实曾在老人死去的日子里被观测到过短暂的发光现象,老人突兀的死亡,显然正是因为他使用了能力的缘故。可能是看青年对这件案子有些在意,斋藤带着泷川去见了被收容在专门设施里的少年,照理说犯下刑事案件的契约者是不允许无关人员前来探望的,但前警探总有些特殊的门道。
少年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上去气色也并不坏,只是脖子上仍然带着电子镣铐,他悠闲地坐在用来限制行动的病床上,被监管人员一路推入探视的房间,看到两人的时候甚至有余裕冲把自己送入监牢的两人挥手。
泷川站在防弹玻璃面前,怔怔地看着少年,他其实有点想问斋藤,干嘛带自己前来见这个孩子,毕竟他们并不熟悉,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客串的侦探助手和一个被发现了的罪犯之间的关系而已。但不知为何,青年还是站在了这里,并且按下了通话按钮。
他以为自己可能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死去的老人泷川并不认识。
但他还是开了口。
“就为了能住到阁楼上吗?”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
“就为了能住到阁楼上,所以杀死了爷爷吗?”
那孩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
少年用困惑的表情看着他,歪了歪头,如果忽略他说出的话语,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爱,可一旦听清楚他说了什么,那么任谁都觉得这孩子不能算人。
“为什么不可以?反正爷爷也很老了,每天爬上爬下非常辛苦,养老金也要全交给爸爸妈妈,想买点什么东西还得问我和哥哥姐姐们借钱,我有看到他偷偷在哭。既然这么难受了,早点死去,让我住上阁楼,爸爸妈妈得到遗产,大家都高兴的结局难道不好吗?”
“……不觉得这是错的吗?”
“没关系。”少年说道,“我上网查过了,只要年纪很小,就算是杀人也不会被判很重。”
听到这里的斋藤轻轻吸了口气,拍拍泷川的肩膀,要青年给他让个位置。
泷川安静地照做了。
“小子,你知道什么是契约者的吧?”
“嗯,我就是,很酷吧?明明只是小孩子,但大家都非常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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