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道：“看我这脑子，这么些年习惯说走就走，还真忘了马上要过年了。”
陆正庭也笑了笑，“以后不是一个人了，可不能这么潇洒。”
“望城的假期……年后你们再出发吧，到时候我给他安排个去山城的公差，你们出行也更有保障。”
“咱们家十几年没有这么整齐的一家子在一起过年了，年后正文的工作可能会调整，定波毕业了也不会留在金陵……”
“如今有您在金陵坐镇，二哥还年轻出去看看也合适，定波……准备回浙江吗？”
陆正庭露出赞赏的神情，“是啊，一家子团聚在金陵固然好，但年轻人还是得多打拼，你大嫂就不如你看事明白，定波的安排我刚跟她开了头，她就不高兴，说多了还哭起来，真是妇人之见！”
说完意识到不太对，陆正庭补充道：“我还拿你安慰她，寻理去美国不比定波回浙江离咱们更远？作父母的得考虑更多，哪里能只顾自己心情对吧？”
“.……”苏末按下心里的无语，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哥您的苦心我明白，大嫂心里肯定也是明白的，但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道理说起来简单，情感上难受也是人之常情。”
“寻理是去读书，定波是离开学校进入部队，别说大嫂，就是我这当姑姑的心里也难免有几分担忧。”
陆正庭叹口气：“这孩子死犟，当初不让他读军校他不听，只能由着他去了。”
“有您这样的榜样在，定海、定波对军队心有向往再正常不过。定波在学校表现不差，您也不用过多担心。”
陆正庭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这次咱们一家人过个团圆年，回山城的事年后再说，到时候我这边给你安排。”
苏末只得点头，“好，年后再说，不过不麻烦您安排了，这方面我也有经验，不必太过兴师动众。”
陆正庭看看苏末，想了想没多说，“行，你先看着安排，有什么事跟我说。”
“今天祝若琳来家里的事，正风跟我说了。我想着年后让叶森越去东北，你觉得如何？”
苏末十分惊讶，今天祝若琳的行事惹火了她，威胁？不，苏末当即就做了决定要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当初那个任她甩白眼的人了。
但具体把叶森越弄去哪，苏末一时还没有想好，本准备慢慢梳理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再做决定，哪知道这么快陆正庭先有了安排。
“东北现如今局势颇为动荡，都是亲戚，怕大家觉得咱们过于心狠......”苏末心下有些意动，思忖起其中的利弊。
去年年中东北王被炸死了，年底东北易帜，表面看南北统一形势一片大好，但各方势力掺和使东北情况更加复杂，这时候去东北可不是一般人能应对下来的，叶森越……除开优越的家世，就个人素质而言，不是苏末轻视他，那真是比一般人还一般人，去东北怕是讨不了好。
“哈哈，去东北的人员名单早就定下了，正是亲戚一场我才破例把他加进去，东北易帜不久，这时候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陆正庭爽朗一笑，“小末，这事我跟妈妈也说了，她很赞成，说好男儿就该多历练，你要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苏末心下真有些感动，“大哥……”
“一家人可别说什么谢谢的话，”陆正庭打断了她，“小末，你是我们陆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只要我们陆家不倒、我陆正庭还在，谁也不能轻视你！”
苏末眸光闪动，“嗯，大哥，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妹妹。”
这天夜里，苏末入睡很快但并不安稳，与方如意的重逢以及与陆正庭的交谈将她的思绪带回到了十九年前复仇的夜晚，她在梦里又一次见到了方世华，见到了他那张冷酷的脸。
“你父亲孤身一人来到杭城，无亲无故，无所依靠却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到处打抱不平，当年要不是我救了他，他早就没命了。”
“我爱惜他的才华收他做了学生，传他知识、给他依靠，他惹出是非我给他处理，他清高不与人同流合污我保他清净日子，你以为没有我打招呼，他那些师兄个个都喜欢他愿意庇护他？”
“作为老师，能给他的我都给了，可他不知感恩，反过来掘我方家的根，这是他自找的！”
苏末觉得今晚体验有些新奇，早些年她时常梦到这一晚，但都是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成为了曾经的自己，她右手摸上了左臂，那里的衣服下藏着匕首，当年她便是用这匕首捅死了方世华。
“他身上从里到外，一针一线都是从我方家所得，我没有对不起他……”
方世华还在说，但这些话苏末已经不想听了，她开口道：“你对他只有这些得与失的衡量，感情呢？你对他没有一点真感情吗？在做决定前为什么不问问他的选择？”
可惜梦只是过去的投射，方世华没有回答，梦境终止，苏末醒过来。
站在窗边，苏末看向外面开始泛白的天际，人与人相处的界限要怎么把握呢？父亲的遭遇告诉苏末，最好是做一个给予者而不是接受者，因为她把自己所有给予了别人从不会内心失衡，可接受太多，天平的平衡就不由自己把握了。
在那晚对峙前，苏末从来不知道方世华内心是这样看待她的父亲，明明以前方世华说起她的父亲满脸都是笑意，“我喜欢一寻这样的性子，豁达、侠气，这世道多少人为了利益堕入污泥，一寻能保持本心实属难得。”
“我生了三个儿子、收了不少弟子，也就一寻真心惦记着我这老头子，天天都过来陪我下棋，在外面得到点什么新奇玩意都想着我，有一寻在，我这一辈子才算圆满了。”
苏末小时候也经常陪父亲去方家，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爷爷，他们都说我爹胸无大志，是扶不起的阿斗，您真的喜欢他、不会嫌弃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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