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十洲问起,见过这世间最美的花雨吗?
定会有人答道,见过,是白帝出征归来之际自天降下的花雨。
暮时天光,瑞霭缤纷。
风大了几分,虞辞站在坠着层层叠叠仙花的木岁树下,回眸看向身后的暮兮晚,轻声一笑。
“楚扶昀私下同我谈起过一桩事。”
暮兮晚心生奇怪,问道:“是什么?”
虞辞道:“他说,若此战能保东洲无恙,作为交换,他要取走请花关的……木岁花。”
暮兮晚一怔,她抬头望着即将彻底枯萎的木岁树,叹道:“这树上不是开了很多?随便摘一朵不成么?”
“不成,木岁花由木岁星的灵气凝结而生,想取走谈何容易。”虞辞摇摇头,失笑道,“只有灵气最为充沛的那朵花,方能重塑仙体。”
暮兮晚有一瞬恍惚,她记得在枉死城时,楚扶昀曾对她提过——救一个人,需要四件宝物,三场火。
她问道:“哪朵花灵气最为充沛?”
虞辞答道:“最美的。”
暮兮晚眨了眨眼,有点茫然:“啊?”
虞辞望着木岁树明眸而笑:“这树上最美的那一朵就是了。”
暮兮晚摇头道:“这个答案太过模棱两可,‘美’与‘不美’从来由心而定。”
虞辞笑:“是啊,‘最美’二字太过飘渺,各花入各眼,所以这两百余年,从没有人能取走过真正的木岁花。”
她说着,抬手捻诀,法术涌动间,有数片花瓣儿在指尖翻飞起舞。
“少宫主,你能寻出来吗?”虞辞看着暮兮晚,笑容难得温柔。
暮兮晚下意识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定了定神,道:“我来寻找这树上最美的一朵花么?”
她又抬眸瞥了一眼花坠满枝却将枯萎的木岁树,粗略估计,花有千百余朵。
虞辞颔首:“只要你能在此树自陨凋零前寻出它,我便将它赠予你。”
风声一涌,天光恍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暮兮晚敛眸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试试。”
……
寻一朵最美的花。
暮兮晚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切实际的事。
但楚扶昀出征,总归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这样想着,她轻轻飘上了树,在这一树仙花中,一叶一叶的寻过去。
难。
太难了,怎么可能寻出来呢?
暮兮晚不常与仙花瑶草打交道,她只能主观的认为这一朵也好看,那一朵也好看,有时见到一朵更好看的,还来不及细瞧,那花儿就落了。
木岁树正在枯萎,随着它的衰败,一朵又一朵花接二连三的扑簌簌落下来,落在暮兮晚身上。
暮兮晚身上兜了满身花瓣儿,她甚至有些怀疑,若是最好看的那一朵已经凋谢了,又该怎么办呢?
鎏金色的夕光挂在树梢上,随着她在花叶中飘来飘去,栖在树间的鸟儿被她惊起,掠空飞去了。
这一寻,就是两日。
请花关近日祥云光满,有各界仙子侍者们驾云而来,禀明东洲都主,说是想在此地道观借住,只为饮酒观花,都主听罢点头应许。
一时间,关内热闹非常。
“我知饮酒是饮东洲佳酿‘十洲春色’,但观花……观得是甚么花?”在道场上香敬仙的百姓见状,不由得心中生奇。
“观得是‘请君散花’。”观内道士慈眉善目,乐呵呵道,“白帝离开灵台山,又于请花关出征,这一消息传遍十洲,自然引得不少仙家趋之若鹜。”
百姓挠了挠头,不解道:“白帝出征有什么稀罕?谁不知晓白帝这位天神是将星命格,他要能输,我将咱观内未来一年的功德钱物都包了!”
道士笑得更开怀了:“白帝出征当然不稀罕!白帝归来的漫天花雨才是稀罕!此景为天下一绝,甚是美哉!”
百姓摇摇头,道:“既说白帝归来之际必有花雨可观,那我且问,这花是谁散的?又是打哪儿来的啊?”
“好问题。”道士蓦地一滞,思量半晌,才慢慢道,“听说这百年间的花雨……或许都由千洲的少宫主所为。”
……
可暮兮晚这次压根不打算为楚扶昀散花了——她不干了!谁让她还在生楚扶昀的气呢!
这两日,她误打误撞的已经碰落了不少木岁树上的花瓣儿,她坐在木岁树上,将这些花瓣兜在怀里,沉沉叹气。
难。
太难了,不可能寻出来的!
暮兮晚心想,虞辞的这个要求太严苛了,没有答案的,因为“最美”二字从来没有定义,所以哪怕她把木岁树薅秃了!都不可能寻出真正的木岁花。
木岁树在死去,花瓣儿在飘落,她猜测,或许真正能重塑仙体的木岁花,从来都不存在。
偶尔,她在树间休憩时,也会听见一些上香敬仙的百姓在互相交谈。
“……所以少宫主为何要为白帝散花?世人皆知他们貌合情离,当年的轰动十洲的仙姻也不过各为己利。”
“谁知道呢,保不准是这位潇洒自在的少宫主在虚情假意里先动心了?”
暮兮晚听得这些闲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我没有。
她悄悄在心里这样反驳。
当年方外宫将她送到白洲,下了一道法旨,令她杀了楚扶昀。
可楚扶昀镇压天下所有的不公暴逆,灾滞劾掠,披着一身杀伐之气,哪怕她成了他名义上的“仙眷”,两人间也毫无感情,想杀他,她没有任何机会。
起初为了接近楚扶昀,暮兮晚才搞出这么个散花仪式,意在改善她与他之间淡泊如冰的关系。
可后来,当她厌烦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伪装,想要停止这一切时,她却发现她没办法中断这一‘请君散花’的习俗了。
因为百姓们都很喜欢看。
当今十洲四时不正,花少叶稀,天下凡尘民众似乎对这一奇观颇感兴趣,甚至十分期待。
大家说,这是天下最美的花雨。
暮兮晚完全不忍心看到百姓们失望而归。
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驾着踏云楼船乘风入青云,在无人的九天上散花落凡,逐渐养成了习惯。
她想戒掉这个习惯。
反正楚扶昀也一向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了,他对‘散花’这一仪式从未有过任何半分表示,想来是不喜欢的,更何况,他肯定也在生她的气。
她不想自作多情。
阳光照人,茸茸地暖意透过树梢映在她脸上,跳过来,跳过去。
风一吹,木岁的花瓣再次扑了她一脸。
暮兮晚措不及防又被砸了,她再次半恼半嗔地同木岁树争辩起来。
“你又碰瓷!”她拍了拍花瓣,将它们兜在怀里,任性的抱怨着,“你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星星下凡,怎么能这么娇气呀。”
花瓣儿还在簌簌落下。
暮兮晚声音低了下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的一笑——嗯,楚扶昀也很娇气,他连船都晕,让她不得不将返魂香分他一半。
“喂,三十三重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木岁树不理她。
暮兮晚垂下眼睑,等了良久都没等到答案,半晌,她自言自语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身上最漂亮的那朵花……到底在哪儿呀。”
起了风,风吹过树梢花瓣,沙沙的,簌簌的,一时间连天地都安静了。
木岁树没有回答她。
暮兮晚独自一人抱膝坐在这场带着馨香的风中,安静沉默的,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了广袤无际的江水,看见了连绵如云的军帐。
看不见他。
……
第三日,楚扶昀攻下半灯城。
四海十洲无人不知,这位自非凡尘人物的白洲帝主叱咤天下,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凭仗,他平日最用得趁手的也不过一法宝,一兵器而已。
法宝名唤“山河破军棋”,相传,此棋借天地为经纬,倒映出整个十洲的江海山河,楚扶昀执棋起落,以搅弄风云,主掌兵戈。
兵器唤作“尘世七杀枪”,不过比起破军棋,此枪倒显得颇为神秘,几乎少有人真正见过,毕竟一旦白帝真的现兵器,那必然是流血漂橹的动荡。
楚扶昀在世人面前亮七杀枪曾有过两次,一次,是他一统白洲,任白洲帝主的战役。
另一次,则是在十二年前——白帝提枪差点儿杀穿了方外宫。
谁也不知十二年前发生过何事,只知白帝在拎着沾血的七杀枪从方外宫出来后,孤身穿过寂寥无垠的生死之地,恹然地走向阴司黄泉路。
说是寻人,没寻到。
后来,白帝长居灵台山。
十二载。
而今,楚扶昀攻下半灯城,这破军棋与七杀枪,他一样都没动用。
半灯城的城主虞雍不配,仅此而已。
楚扶昀踏入半灯城军营时,阳光喷薄而出,他背着光,披着挂,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片战战兢兢,凄凄惨惨的战场上。
半灯城虞雍麾下将士们本就军心不稳,见白帝涉天光而来,更是缩首归降。
虞雍败阵后穷途末路,退不得,逃不掉,挨着一身伤倒在地上,冷汗涔涔。
楚扶昀微笑着向他走来。
虞雍吓得直打哆嗦,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见到真正的,杀神一样的人物走向他,一时间所有的情绪全没了,只剩下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
恐惧漫长无比,虞雍没了任何理智,他颤抖着想试图再去寻自己的兵器,以求搏一线生机。
可下一瞬,他手中兵器化作齑粉。
“敢在我面前动兵戈。”
楚扶昀的笑意彻底敛去了,眸光冷寂,声音却慢条斯理。
“你活腻了?”
虞雍大骇,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以法术凝成利刃穿心而过。
楚扶昀抬手捻诀,轻松随意地将利刃寸寸推进虞雍心脉处,碾,绞,难以忍受的折磨压着地上狼狈如泥的人。
虞雍在濒死中挣扎,他终于反应过来——楚扶昀是要他不得好死。
“十二年前和袁涣轩联起手来算计她的时候,没想过今日?”楚扶昀眉眼清冷,如深秋霜寒。
虞雍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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