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乱,夜雨初至。
请花关有一座仙家道场,在天归初年时,木岁星落凡转世,在此地化作一棵瑞气氤氲的仙树。
如今二百二十载春秋已过,它红尘将了。
虞辞手托净瓶站在木岁树下,近侍的仙子正为她打着一把青伞。
虞辞望着花树明眸而笑,道:“你可知这世间最美的花雨在哪儿吗?”
仙子迟疑:“禀殿下,都说东洲是人间仙境,多仙花瑶草,我想,应该是在东洲吧。”
虞辞轻声道:“在白洲。”
仙子十分惊奇,下意识道:“但白洲是兵家之地,那里……”
只有残阳红日,萧瑟的芦苇深秋啊。
“在暮兮晚未曾嫁去白洲前,那里确实十分寂寥无趣。”虞辞转眸看着身边年龄不大的仙子,随意道,“听过‘请君散花’这一闻名四海十洲的美谈吗?”
仙子有点儿愧疚的摇摇头。
虞辞目中含笑,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你应该知晓,楚扶昀作为智将,儒将,他在世间的白帝将军庙香火可谓十分旺盛。”
“与寻常仙神不同,比起信奉敬仰,百姓们对楚扶昀更多的是畏惧,毕竟他身上的杀伐锋利之气让人没法不害怕。”
仙子道:“白帝自有威灵,小仙道行尚浅,亦是望而生畏。”
虞辞道:“所以啊,白帝的出征凯旋也一向清清冷冷,根本没人会为他迎接祝贺,只有依礼筹备的祭祀行仪,但白帝似乎认为这些徒有其表的规矩没有必要,后来,干脆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直到有一天,楚扶昀再次得胜归来时,整个白洲却忽然飘起了漫天花雨。”
仙子听得入神:“那花是……”
虞辞笑道:“自然是少宫主散的花。”
“少宫主在嫁给白帝后曾采来天下百花,每逢他凯旋时为他散花祝祷,百年来从无一次间断。”
“渐渐的,白帝归来之时必有花雨可观,人美景也美,世人对此趋之若鹜,再也不惧怕白帝身上的杀伐戾气,反将这一绝世胜景,唤作‘请君散花’。”
虞辞看着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仙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你没有见过,所以才不知道,若是见了,方知‘请君散花’原来是这世间最美的花雨。”
仙子闻言眼睛一亮:“可白帝如今就在请花关呀!他三日后出征归来时,我是不是就能亲眼得见这一花雨了?”
“我不太清楚少宫主如今的心思。”虞辞眨眨眼,语气很轻松,“不过白帝出征可是大事,这几日一定会有各方各界为赏此景的百姓道士,仙人弟子闻讯而来,请花关应当会很热闹。”
她说着,抬头望向势如银汉的雨夜。
雨还在落,潇潇疏疏似盆浇。
请花关今夜枕戈待旦,可在遥远江边另一侧的半灯城,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
“轰隆——!”
一声火光在半灯城的临江军营中冲天炸开。
半灯城的巡兵终于发现有人夜袭,仿佛鸟雀惊起似的,整个兵营一阵纷乱,仙兵仙将找不到来袭之人,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了。
“轰隆——!”又是一声炸响,火焰冲天。
一派混乱中,有兵将跪在虞雍面前,战兢兢道:“禀尊主!我军半灯宝营中的船乘与法宝尽被烧毁,抢夺回来的十不存一!”
“蠢货!”虞雍暴跳如雷,喝斥道,“还不赶紧找到纵火之人!乱我军心,罪当斩首!”
兵将领命奔去,可虞雍仍是惊惧大怒,他今夜确实在请花关渡口等到了随他而来的少宫主,也顺顺利利将人拘回了营帐中。
就在他刚将少宫主囚禁,回头想同仲容商议军事之际,整个半灯城的军营都起了火。
纵火贼到底是何人?能如此熟稔方外宫的整军布营,还能轻轻松松烧了宝库中的所有法宝!他不信没有奸细!
虞雍脸色难看,越想越胆战心惊,他随手捻诀,从燃烧的军帐上取下了一片火,只见小小的火焰在他掌心跳动,嚣张又狂妄。
此火绝非凡火,落雨不熄,非神力不能为之。
一旁身着黑灰道袍的仲容见状,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囚不住她的,我去寻她。”
仲容说罢,转身消失离去。
“砰——!”又是一声火光明灭。
“玄天有令,谨请火祖,通幽达明。”
大雨滂沱中,黝黑的夜晚成了最好的保护,整个半灯城的兵营都乱了,因此没有任何人看见,就在宝营中最高尖顶之上,孑然悬着一位惊艳无双的姑娘。
只见魂体半实半虚的她闭目而立,双手掐作请神指,口中念咒,足下生着一道鎏金赤色阵法,亦是半隐半现。
“无量煌煌,火急降灵,十方肃清,听我敕令!”
随着她的念咒,阵法中有一道又一道神火相继而出,精准无误的落进半灯城的宝库营帐中,燃成一片。
暮兮晚睁开眼眸,望着炸裂的,即将烧穿天际的火光,神情毫无波澜。
她没了法力没了仙骨,这些火都是她向长嬴借来的,虞雍他们一时半刻绝不可能轻易熄灭,这样烧下去,应该能烧到天明。
火光闪烁,交错的明暗照在她身上,她此时此刻没什么痛快感,反倒五味杂陈,这些法宝大多都是以前她在方外宫时炼化的,如今被她亲手烧的彻彻底底。
她的一腔真心,也烧的彻彻底底了。
暮兮晚瞥了一眼天色,算了算时辰,旋即收了所有咒诀,撤了阵法转身欲走。
可脚步一动,却听到有人唤她。
“少宫主。”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暮兮晚即将离去的步伐生生停住了。
暮兮晚回过身,居高临下的望向站在地上的人。
“仲容太师。”她吐了一口气,勉强打了个招呼。
“十二年不见,少宫主如今可安好啊?”仲容微微仰头和她对视着,语气很平缓,没有任何威胁或呵斥之意。
暮兮晚笑了一声,她低了低眸,看着自己周身无法掩盖的鬼气:“你觉得呢。”
仲容蹙眉,道:“少宫主受了不少苦。”
暮兮晚别开目光,没有说话。
以前还在方外宫当少宫主时,她与仲容关系不差,这位比她年岁大不了多少的道士有谋略之才,成天都泡在各类文墨古籍中,她受他影响,偶尔也会掉几句书袋子。
“随我回宫吧。”仲容温声劝道,“你的师兄一直都很后悔,他很想念你。”
这一句声音很温柔,暮兮晚心里一下子就泛起了委屈,她有点儿没法冷静:“后悔?后悔当年亲自杀我?想我?那他怎么不亲自来接我呢?”
仲容眉心蹙的更深了,道:“少宫主,一切都是个误会。”
"当年的那场火是个意外,主上只想抹去你身上的红鸾契印,他从未想过害你,只是谁也不知为何一场普通的火,会变成能要命的荧惑真火。"
暮兮晚沉默了一会,忽然自嘲一笑:“所以十二年了,你们都没搞明白是何人动的手脚?”
仲容摇摇头:“对主上而言,最重要的是接你回去。”
暮兮晚微微垂眸,抿着唇,固执的一声不吭。
仲容望着如今一身鬼气,微微透明的少宫主,默默地叹了口气:“你先下来,我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就像以前那样,成么?”
暮兮晚眨了眨眼,她迟疑片刻,终于选择从高处轻轻飘下来,来到了仲容面前。
仲容再次放软了声音,道:“少宫主,随我回家,好不好?有什么委屈我们回家再说,十二年了,我也好,主上也好,都不想看见你在外面吃苦流浪。”
暮兮晚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我把你们军营的宝贝都烧完了。”
仲容无奈一笑,浑然不在意道:“只要你肯回去,谁又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况且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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