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长得真俊。
这是刘卫国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男人肤色白皙,鼻梁挺直,唇如刀削,又因头发许久没打理过,额发长得长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剪着短发的姑娘。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格外好。
借着月色望去,仿佛目含春水,盈盈生光。这样一个人,跟这平房区破败的环境,跟他们这些满身汗臭、酒气的粗人放在一起,简直显出天上地下的不协调。
就像一堆煤块里突然挖出块美玉——
我不会是找错门了吧?
于是,便有了紧随其后出现的更清晰的想法。
“不……不好意思?”他本就口吃,夜里又陪赵逢根喝了不少,说起话来,舌头愈发像是打了结,一脸歉意地向对方表示,“我、我送朋友回家……没来……过,找,错了……错了门。”
苏勤书的目光淡淡扫过醉得不省人事、全靠刘卫国撑着才不致委顿在地的赵逢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
他说:“你没找错,这就是赵逢根家。”
刘卫国便更懵了。
下意识地往院里探了一眼,瞧见里屋的灯光,又暗暗觉得自己实在多心,这年轻人有什么必要骗自己?
他嗫嚅着解释:“赵,赵哥……喝多了……我不,认识地方……”
“知道了,把他给我吧,大哥你也早点回去,夜深了,路不好走。”
苏勤书说:“他喝醉酒就这副德性,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道个歉。”
说完,便上前将赵逢根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看动作很是熟悉,仿佛早做过千回百回。走两步挪进门里,似乎是怕自己架不住人,他还把赵逢根的手努力往自己身上提了提,几乎成了个搂抱的姿势,满脸都是关心。
刘卫国看着,一颗心终于落进肚子里。
目送着眼前的年轻人把赵逢根扶进院里,门合上,他转身踏着夜色晃晃悠悠地离开,心里还在感慨:这人样子好看,说话也中听,不知道是赵哥的什么亲戚?怎么没听提起过?
殊不知,就在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门“哐当”合上的下一秒。
苏勤书脸上那点温驯的善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冰冷。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肩膀猛地一卸力。醉成一滩烂泥的赵逢根就这么被重重扔在了冰冷、坚硬的泥地上。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醉梦中的赵逢根吃痛,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在地上蜷缩了一下,却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苏勤书提着手里的煤油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狼狈不堪的男人。
忽然,对着他小腹就是一脚。
……
夜色已深,寒露渐重。
赵逢根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和一阵极其诱人的米香勾醒的。
他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四周一片安静冷清,只有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发出暗红色的光,和锅里粥水翻滚的细微声响。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他发现自己正靠在冰凉的灶台壁上,身下垫着干爽的甘草,身上则盖着自己那床旧被褥。衣服换过,没了酒气,倒有一股熟悉的皂角香。
这是……回家了?
谁送自己回来的?怎么感觉肚子好痛,头也疼……
他捂了捂脑袋,头仿佛要裂开,晕晕沉沉间,凑不成整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醒了?”
一个声音却恰在这死寂中响起、吓了他一跳,也打断了回忆的思绪。
他循声看去,才发现苏勤书就坐在灶前的小凳上,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跳动的灶火偶尔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棉布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清瘦伶仃的手腕,肩上披着一件外套,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灶膛,手里的火钳偶尔拨弄一下,让火星不至于熄灭。
“你……还没睡?”赵逢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嗯。”苏勤书应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解释,又边说边起身,从温在灶边热水里的碗中舀了一勺米汤递到他嘴边,“先润润喉咙,粥还得再熬会儿才能出米油。”
赵逢根一愣,默默接过他手里的碗。
那温热米汤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难得的舒缓。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苏勤书这是特意在守着他。
或许是怕他这个醉鬼半夜渴死、冻死,还细心地用热水温着米汤等他醒来。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
“……谢谢。”赵逢根低声说。
这两个字说出口,莫名的沉重无比,好像是他终于对苏勤书服了软,低了头。
他扶着脑袋,想自己这时候晕过去为好,一觉睡醒还可以装不记得。可恨脑子偏偏越发清醒起来,更没法甩脱现在这尴尬的局面。
“是你那个工友送你回来的,你醉得厉害,嘴里一直说胡话。”
而苏勤书把他的僵硬和后悔看在眼里,又从灶台前重新坐回原位,背对着人,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柴火。
他的语气始终平淡,简单向赵逢根这个当事人复述了这一晚发生的种种。
末了,又像不经意提起般随口一问:“听你一直咕哝什么,‘文娟’,什么‘结婚’的——文娟,就是你宁可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也要凑钱娶的那个对象吧?”
他的话已经说得够体面。
至少没说:你宁可铤而走险敲诈我和王东来也要娶的姑娘。
赵逢根两手捧着碗,脸上窜红,竟讷讷了好一阵没说话。
……
但,或许是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情绪,或许是此刻灶火营造的暖意和鼻尖萦绕的米香削弱了他对眼前人长久以来的防备。
过了很久,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嗯,如果当时……总之,我本来是想娶她的。”
赵逢根说:“文娟是个好姑娘,哪怕她不会说话……可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就像我也掏出一颗心来对她一样。可她妈嫌弃我家条件差,是个破落户,原本说好了一百块钱彩礼,突然就涨到一百五,还要再搭上一台新缝纫机——”
苏勤书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台扎着大红花的蝴蝶牌缝纫机上。
前段时间,哪怕沦落到扛大包卖苦力的地步,赵逢根也舍得没把这台缝纫机卖了。
或许那时候,他心里还有一丝奢望,有一天缝纫机的女主人会穿着红衣嫁进家门。赵逢根注意到他看的方向,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丝苦笑。
“我……”他喉咙哽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才艰难地继续,“我那时候确实没钱。每个月的工资光是给我娘买药就花掉一半,还有以前我爸病着到处借的债,加上利息,一直到今年年前才彻底还完,手里根本没存下钱……那一百块已经是全部家底了。她妈给我定的期限,就跟死期一样梗在我心上。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真的穷急眼了,又正好发现了那事。”
他说:“我也不会——动那歪心思。”
这是他第一次在苏勤书面前把自己写举报信敲竹杆的行为定义成“歪心思”。
苏勤书拨弄柴火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树洞,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也不会对眼前人的百般借口挑刺。
“……可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赵逢根脸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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