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似乎有道视线,阿依握紧被子下的手,丝毫不敢动,强制让自己呼吸放缓,眼珠也不敢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令人感到压迫的视线消失了,阿依没有立刻动,而是又静静地等了一会,才缓缓转过头,慢慢地往屋内看去。
确定没有人了后,她只觉浑身的力道都被卸了下来,瘫软在床上,阿依才发觉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可能是因为虾子那头还没有彻底确认什么,入夜后,屋子周围不似以往那般宁静。
阿依本就睡不着,索性下了床,将窗子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望向牛棚的方向,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男人,果然正事是背着大部分人的。
阿依沉默着合上了窗户,恐怕他们今晚便要将牛棚的货物处理掉一部分,不知道这一部分里有没有周悬。
正好,如果他们都集中在门口,反倒是其他地方会疏于看管。
“你们几个,小心点,别给弄坏了。”
说是牛棚,其实就是一个蔓延至四面八方的狭长地下室,只有一个入口在地面,平日里就拿一个木板盖上,再堆上杂草,寻常人大眼一瞧根本不会发现端倪。
门的大小比井口大些,不到两米宽,里面的通道一次只能容下一个成年男人出入,此刻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举着一个长约六尺的木箱子,艰难地从里面出来。
“豹哥,你说那死老鼠咋想的,这么窄个路。”
男人将箱子扔在地上,揉了揉肩膀,面露不爽。箱子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
“干就完了,那么多话。”被称作豹哥的男人瞥了一眼揉肩膀的男人。
“这不是麻烦吗。”男人撇了撇嘴,又下去了。
豹哥警惕地望了望周围,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又将目光投向牛棚入口。
阿依静静地猫在石头后面,待男人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往暗处移。
虽然入口只有那一个,但是窗户可不止。他们把人当货物,自然还要时不时的看一眼,保证货物活着,但是里面四通八达,一上一下又麻烦。
所以肥鼠想了个省事的办法,地上开个窗,在部分重要货物所在屋子的上方,凿了个小小的窗口,用木头做的栏杆封死。
刚开始肥鼠他们很谨慎,还在上面放一堆树枝遮掩,后来发现那些货物根本碰不到头顶的窗口,加上周围人烟稀少,久而久之树枝都懒得放。
况且他们平常并不给那些货物吃饭,一天一顿饿不死就行,导致那些人也根本没有力气呼喊。
就算有,喊两声引来的也只会是肥鼠手下的人,然后被狠狠地打一顿,时间长了也没有人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阿依借着月色,判断了一下周悬被关的地方,爬着一点一点往前蹭,避免引起那些人注意。
好不容易到了附近,阿依也不敢直起身,只是趴到栏杆附近,往里面望去。
少年安安静静坐在原地,阿依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髻,还好,人还在,应该是还没有轮到他。
阿依又细细望了望他周围,确定没什么人,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栏杆,少年没有反应。阿依心中起了担忧,又敲了敲。
少年这才动了,抬起头,阿依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眼里带着疑惑,烦躁。
许是在这么个憋闷的地方被关久了,难免有些情绪。阿依没有说话,只是将随身带的一把不足半寸的小刀塞进栏杆的缝隙里。
她知道周悬很厉害,但是他被抓进来肯定浑身上下都被搜了个干净,她怕他受伤。
小刀不重,但掉落静谧的石室还是有声音,阿依心猛的一跳,抬起头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事,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周悬。
周悬看了小刀良久,才站起身,将小刀拾了起来,在手中把玩。
阿依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周悬抬起头,冲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手掌晃了晃,张嘴轻轻说了两个字。
“放火。”
阿依顿时放下心,看来周悬他们也提前了计划,虽然不知道周悬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已经部署好了,自己只需要添一把火。
阿依敲两下栏杆,示意自己明白了。
想来周悬一开始并不想理她,但自己扔进去的那把刀,乃是几日前自己偶然救得一个受伤少年士兵的贴身物,周悬应该是认得。
那也是阿依时隔多年,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周悬的名字。
“也不知道江上哥他们走远了没。”
阿依端着碗的手颤了一下,强装镇定,“你说谁?”
少年士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江上哥啊。”
“他可是,姓周?”阿依声音颤抖。
“你怎么知道?”少年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还染上了几分怀疑。
周悬,字江上,前任工部尚书之子,亦是她失散已久的,总角之交。
周悬扬了扬手中的小刀,复坐了回去。
阿依望着周悬手中显得有几分袖珍的小刀,心想明明刚才在自己手里还有些大。
阿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硬生生咽了回去,明白她不能久待。
但阿依没动,心想自己真奇怪,明明在这待了这么多年,除了下午装哭骗大熊那一次,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想哭的时刻。
直至将下唇咬出血,阿依才恍然间清醒,暗骂自己分不清轻重缓急。
牛棚门口,豹哥带着人还在搬箱子,一个又一个箱子被送出来,然后其他人紧接着运走。
阿依顺着原路爬至刚刚藏身的石头,趁着那群人不注意,快速绕到屋子后面,从窗户里翻进屋内。
室内没有亮光,阿依只能靠窗户那一点月光,弯腰向前摸索着床的位置。直到躺在床上,阿依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夜难熬了。
周悬自小就是个不省心的,明明父亲是个文官,偏生个他上蹿下跳,整日安生不下来的主。人人都道周尚书家的孩子确实人如其名,孤舟悬帆江上横,横的没边。
那时父亲母亲还在,每每饭桌上,父亲绘声绘色地讲述隔壁周尚书被他儿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时,母亲便笑道:“活泼些没坏处,那么大点的孩子,总不能将屋檐掀了去。”
应了母亲这句话,她第一次见到周悬,就是在她家倒塌的后院围墙旁。
两家本就只一墙之隔,现在唯一的隔断也没有了。她呆呆地望着几米外的漫天黑烟,一时手足无措。
黑烟散去,周悬小小的身子显露出来,脸上沾满了黑灰。见到她时,一脸得意,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你就是隔壁的阿衣姐姐吧?”
她一脸茫然,缓慢地点了下头,就看到周悬笑得更灿烂了,小腿艰难地跨过砖块,牵起她的手往他家院子里走走,声音满是骄傲,“我教你怎么自己做火折子。”
后来周悬确实教了,她也学会了。
一直待到傍晚,母亲火急火燎前来寻自己,阿衣顺从的跟随母亲归家。
周悬就站在夕阳里,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喊道:“阿衣姐姐下次见。”
话音刚落,小短腿就哀嚎着被周夫人揪着耳朵拖走了。她没忍住,背着母亲偷偷笑了起来。
因着内鬼还没抓出,这群人不敢偷懒,屋外一直有悉悉索索,搬运东西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声音突然没了,一片寂静。床上的阿依猛然惊醒,起了一身的汗。
自己居然迷迷瞪瞪就睡过去了,阿依忙望了望窗外,想是还不到五更,心下稍稍松了些,幸亏没错过时间。
阿依翻身下床,轻手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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